“我想等爸爸回来。”叶妍挨着母亲坐下,小脑袋靠在她肩上,“今天生物课老师表扬我了,说我做的植物标本最好。”
沈秀兰摸摸女儿的头,嘴角泛起笑意。这时,门外传来踏雪声,由远及近,沉稳有力。
叶妍一下子跳起来:“是爸爸!”
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高大的身影裹着风雪走进来。
叶昭穿着一件深蓝色的警用棉大衣,肩上落满雪花,帽檐下的眉毛结了一层白霜。
他跺跺脚,震落鞋上的雪渣,这才掀开门帘进屋。
“这么晚还没睡?”叶昭看到妻女,略显意外。
他脱下大衣挂在衣架上,露出里面笔挺的警服。
叶妍扑过去抱住父亲的腿:“爸爸,我们等你呢!”
叶昭弯腰抱起女儿,冷峻的脸上柔和了几分。
他的脸颊冻得发红,手指关节处也有些红肿。
沈秀兰注意到他眉宇间的疲惫,那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倦意。
“快去炕上暖和暖和。”沈秀兰说着,转身盛了一碗鸡汤,“小妍,下来让爸爸吃饭。”
小姑娘乖巧地溜下来,自己爬回里屋睡觉去了。
叶昭在炕边坐下,炭盆的热气扑面而来,让他冻僵的身子渐渐回暖。
沈秀兰递过汤碗,白瓷碗里盛着金黄的鸡汤,几块鸡肉沉在碗底,飘着几粒枸杞和红枣。
汤面浮着一层薄薄的油花,香气扑鼻。
“趁热喝。”她又端来一碟刚烙的葱油饼,饼皮酥脆,冒着热气。
叶昭接过碗,低头喝了一口。热汤顺着喉咙滑下,暖意从胃里扩散到四肢百骸。
他沉默地吃着,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沈秀兰坐在对面,拿起针线筐里的毛衣继续织着。
这是给叶昭织的新毛衣,已经完成大半,深灰色的毛线衬得她手指愈发白皙。
针脚细密均匀,一针一线都透着用心。
屋里很安静,只有针线穿梭的细微声响和汤匙碰碗的清脆声音。
炭火噼啪作响,偶尔爆出几点火星。
叶昭吃完最后一口饼,放下碗筷。他用手指轻轻敲着炕桌,目光落在跳跃的火苗上。
“最近外面不太平。”他突然开口,声音低沉,“你和孩子们出门要小心。”
沈秀兰抬起头,看到他紧抿的嘴唇和微皱的眉头。
“放心。”沈秀兰嘴角弯起,“我们家现在可是有最强的安保队长。”
叶昭转头看她,炭火的光映在他深色的眼眸里,跳动如星。
他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片刻,然后轻轻点头,嘴角扬起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
沈秀兰放下毛衣,起身又给他盛了一碗汤。这次她多加了些鸡肉,还舀了一勺炖得软烂的香菇。
“李文博的案子差不多了?”她轻声问,将汤碗推到他面前。
叶昭接过碗,手指无意间碰到她的指尖。他的手指温热,还带着汤碗的热度。
“嗯。”他简短的应了一声,低头喝汤,警服领口露出一截衬衫,领带已经松开,随意地搭在胸前。
沈秀兰不再多问。她了解叶昭的工作性质,很多事不能细说。
但她从他不经意间流露的轻松神态能看出,最艰难的阶段已经过去。
窗外的风小了些,雪还在下,簌簌的落雪声像是夜的背景音。
里屋传来女儿均匀的呼吸声,小姑娘已经睡熟了。
叶昭吃完第二碗汤,脸色红润了许多。他起身活动了一下肩膀,警服布料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明天我送小妍上学。”他说着,开始解警服扣子,“早上局里有个会,我顺路。”
沈秀兰有些意外。叶昭平时工作忙,很少有时间接送孩子。
她点点头,心里明白这是他表达关心的另一种方式。
“好。”她收起针线筐,“那我明天多睡会儿。”
叶昭挂好警服,露出里面的白色衬衫。衬衫肩线笔挺,但后背有些褶皱,是长时间坐着办公留下的痕迹。
他弯腰拨弄炭盆,又添了几块煤,动作熟练自然。
火光跳跃,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映在墙上。
“不早了,睡吧。”叶昭转身,看到她出神的样子,“累了吗?”
沈秀兰摇摇头,嘴角含笑:“在想事情。”
她起身收拾碗筷,叶昭却先一步拿起汤碗:“我来。”
两人一起走到厨房,水龙头流出热水,冲刷着白瓷碗。
叶昭挽起衬衫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臂。他洗碗的动作很仔细,每个碗都冲洗两遍,然后整齐地码在碗架上。
沈秀兰擦着灶台,偶尔抬眼看他。水汽氤氲中,他的眉眼柔和了许多。
收拾完厨房,叶昭检查了院门是否闩好,又巡视了一遍各个房间,最后关掉廊下的灯。
这些习惯性的动作,他每晚都会做,从不遗漏。
回到卧室,沈秀兰已经铺好被褥。两床棉被并排铺在炕上,一床藏青色,一床碎花面,都是新弹的棉花,蓬松柔软。
叶昭脱下衬衫,换上睡衣。他的后背有几道淡淡的疤痕,是早年执行任务时留下的。
沈秀兰的目光掠过那些伤痕,心里泛起细微的疼。
“关灯了?”叶昭的手放在灯绳上。
“嗯。”
黑暗笼罩了房间,只有窗外雪地反射的微光隐约透进来。
两人并排躺在炕上,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秀兰。”叶昭在黑暗中轻声唤她。
“怎么了?”
沉默片刻,他的声音再次响起:“没事。”
沈秀兰在被子下轻轻握住他的手。叶昭的手指微微一顿,随即反握住她的,掌心温暖干燥。
屋外,雪渐渐小了,风也停了。四合院沉浸在宁静的冬夜里,只有屋檐下的冰凌偶尔断裂,发出清脆的声响。
晨光透过玻璃窗,在课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叶妍低着头,手指小心翼翼地拨弄着桌上的几片叶子。
生物兴趣小组的同学们都在热烈讨论,只有她安静地坐在角落,专注地观察着叶片上的纹路。
“同学们看这里,”王老师举起一株植物,“这是忍冬,具有清热解毒的功效...”
叶妍的眼睛亮了起来。她想起妈妈经常用这种花泡茶给家人喝。
她轻轻翻开笔记本,用铅笔仔细地画下忍冬的形状,在旁边标注:叶片卵形,花冠唇形。
下课铃响后,招娣没有立即离开。她走到讲台前,声音细细地问:“王老师,如果改变忍冬的生长环境,它的药性会变化吗?”
王老师推推眼镜,有些惊讶地看着这个平时不爱说话的女孩:“理论上会,但这需要实验证明。”
叶妍点点头,若有所思地收拾书包。走出校门时,她的脚步比往常轻快许多。
四合院里,沈秀兰正在晾衣服。看到女儿回来,她放下手中的活计:“今天在学校好吗?”
叶妍难得地主动开口:“妈妈,我们能种些草药吗?”
沈秀兰愣了一下。重生以来,她一直担心女儿像前世那样内向怯懦,此刻看到女儿眼中闪烁的光芒,她的心轻轻一动。
“当然可以。”沈秀兰擦干手,“你想种什么?”
叶妍从书包里掏出笔记本,一页页翻给妈妈看:“忍冬、薄荷、紫苏...我都记下来了。”
沈秀兰接过笔记本。纸页上密密麻麻画着各种植物,标注着特性和用途,笔触细腻得不像个孩子的手笔。
她的指尖微微发颤——前世她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继续读书,如今在女儿身上,她看到了另一种可能。
第二天,沈秀兰特意提早关店,带着女儿去了药材市场。
市场里弥漫着草药特有的清香,叶妍好奇地东张西望,不时蹲下来观察摊上的药材。
“阿姨,这是什么?”叶妍指着一堆根茎问。
摊主是个慈眉善目的老爷爷:“这是黄芩,清热燥湿的。”
他抓了一小把递给招娣,“闻闻看。”
叶妍认真闻了闻,在小本子上记下气味和特征。
老爷爷笑着对沈秀兰说:“这孩子有灵性,是个学医的料。”
回家路上,叶妍抱着几包药材种子,话比平时多了不少:“妈妈,王老师说有些草药一起种会长得更好,我想试试...”
沈秀兰看着女儿兴奋的侧脸,心里涌起一阵暖流。
经过百货大楼时,她拉着招娣走了进去。
“同志,请把那个显微镜拿给我们看看。”沈秀兰指着玻璃柜台里的仪器。
营业员取出一个木匣子,里面是一台崭新的双目光学显微镜。
叶妍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小手轻轻抚摸冰凉的金属镜筒。
“妈妈,这个太贵了...”叶妍小声说,眼睛却一直没离开显微镜。
沈秀兰已经数出钞票:“只要对你有用,就值得。”
抱着显微镜和一套《中学生物图鉴》走出商场时,招娣的脸颊红扑扑的,一直紧紧抱着怀里的书。
接下来的日子,四合院的西厢房成了叶妍的小实验室。
窗台上摆满了花盆,里面种着各种草药。每天放学后,叶妍就钻进房间,一待就是好几个小时。
沈秀兰经常端着水果进去,看到女儿要么在显微镜前观察切片,要么在记录本上写写画画。
有时叶妍会兴奋地拉她过去:“妈妈你看!薄荷叶子的气孔!”
这天傍晚,沈秀兰发现叶妍皱着眉头对着一堆瓶瓶罐罐发呆。
“怎么了?”沈秀兰轻声问。
招娣指着桌上的几个小瓶子:“我想试试提取薄荷精油,可是总是不成功。”
沈秀兰想了想,转身从书房拿来几本厚厚的书籍:“这是妈妈托人买的专业书,也许对你有帮助。”
叶妍惊喜地翻开,立即被里面的内容吸引住了。
她埋首书中,不时在笔记本上记着什么,连晚饭都忘了吃。
夜深了,沈秀兰起来倒水,看见西厢房还亮着灯。
她轻轻推开门,叶妍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手里还握着铅笔。
显微镜下放着自制薄荷切片,旁边摊开的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写满了观察记录。
沈秀兰轻轻给女儿披上外套,目光落在笔记本最新的一页:
“实验记录:尝试水蒸气蒸馏法提取薄荷精油。
失败原因分析:1.温度控制不当;2.薄荷叶采摘时间不合适应在开花前;3.设备密封性不够。
改进方案:1.改用铜制蒸馏器;2.清晨采摘叶片;3.用凡士林密封接口。”
看着女儿娟秀的字迹,沈秀兰的眼眶微微发热。
前世的叶妍被迫学了不喜欢的专业,一辈子过得郁郁寡欢。
而现在,这个安静的女孩正在自己热爱的领域发光发热。
周末,沈秀兰特意请来一位老中医做客。老先生看到叶妍的实验室,惊讶地捋着胡须:“小姑娘,这些都是你自己弄的?”
叶妍有些害羞地点点头,拿出自己的笔记本。
老先生一页页翻看,神色越来越严肃:“这笔记做得比有些大学生还好啊!”
他转向沈秀兰:“这孩子有天分,要好好培养。”
送走老先生后,招娣拉着妈妈的衣角:“妈妈,我以后能当科学家吗?”
沈秀兰蹲下身,平视着女儿的眼睛:“只要你喜欢,一定能。”
叶妍抿嘴笑了,这是沈秀兰重生以来见过女儿最开心的笑容。
夕阳西下,母女俩的身影在院子里拉得很长。
叶妍兴致勃勃地讲着她的新实验计划,沈秀兰认真听着,不时提出建议。
厨房飘来晚饭的香气,招娣突然想起什么,跑进房间拿出一个小瓶子:“妈妈,这是我用薄荷和紫苏做的清凉油,你抹在太阳穴上试试。”
沈秀兰接过小瓶,轻轻抹了一点。清凉的感觉从太阳穴蔓延开来,多日的疲惫似乎都减轻了。
“叶妍真厉害。”沈秀兰摸摸女儿的头,“这是妈妈用过最好的清凉油。”
叶妍的脸又红了,但这次她没有低头,而是看着妈妈的眼睛说:“我以后要做出更有用的药。”
暮色渐浓,院子里亮起温暖的灯光。叶妍继续摆弄她的实验器材,沈秀兰在一旁看着,心里既酸涩又欣慰。
前世未能实现的梦想,正在以另一种方式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