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子判完,沈老爹重获清白,官府为了表示歉意,还送来了不少慰问品。
但罚没的银子已经充了公,不可能要回来了,大家都懂这个道理,只有捏着鼻子认了。
沈老爹重获清白,本该高兴,但事情真相太过戳人心窝子,实在高兴不起来。
沈云姝见他心情不畅,外头看热闹的又多,便让他继续休息,反正有沈敦顶着。
案子判完后第七天,庄氏去送被押去矿场的沈老大,哭的比谁都伤心,一家人凄凄惨惨戚戚。
只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同情他们的没几个。
要说这还得归功于汴城茶楼的说书人们,案子判完第二天沈老爹的经历就被编成了一出跌宕起伏的大戏,日日在街头巷尾传诵。
是以根本没有人会同情这样只会吸血,又出卖兄弟,又蠢又贪的人。
沈老大走后,家被抄了,庄氏和几个孩子没了落脚之地,又身无分文,只能厚着脸皮上沈家打秋风。
她如今在王氏面前头也不敢抬,就拉着沈洛和沈云琴兄妹俩站在门边,畏畏缩缩。
王氏自然不把她放在眼里,但两个孩子怯怯地看着她,小声地唤她二婶,泫然欲泣的样子,又让人不忍心。
王氏最终去后头拿了些馒头吃食裹了个布包扔给她。
庄氏千恩万谢,临走时还说了句话。
“老二......沈夫人,我家老太太怕是不行了。”
见王氏脸色微变,她又忙道:“你不用替她操心,她是活该!原来这事她早就知道,是她和老三串通好的,咱们都被她们娘俩骗了!”
“这老东西是良心喂了狗了,自己亲儿子也往死里坑,如今她也是恶人有恶报,死了都没人替她收尸!”
庄氏是恨毒了沈老太太和老三一家。
好不容易过上好日子了,如今又得回乡寄人篱下。
她那个弟弟们都不是大方的,以后她和两个孩子日子得多难过?
“好了,她的事不用说给我听。倒是你,这一走,慧儿那怎么办?”王氏冷冷道。
庄氏难得地脸上流露一抹苦涩。
“她在梁家总能吃饱穿暖,我就不去给她添堵了。就当没我这个不争气的娘吧!”
听她没去找沈慧儿要钱,王氏还有些意外,却也不想和她再多说。
“好了,东西拿了就快走吧。以后别找来了,找来我也不认。”
“哎,好,我知道,这就走。”庄氏赶紧抓好包袱,牵着两个孩子,渐渐消失在人群中。
王氏在那包袱里塞了五十两银子。
以后他们是生是死,是好是坏,她都已经仁至义尽了。
沈老太太的事,王氏没和沈老爹说。
母子情分已断,这些细节只会徒增烦恼。等真到了那天,沈老爹去送一程,她也没有意见。
眼下,她最要紧的还是去杜家提亲的事。
礼是早就备好了的,王氏找来城南一带口碑最好的媒婆,打算于九月二十六吉日,正式上门提亲。
两家就住对门,沈家的动静自然落在了杜大夫眼里,加之沈老爹又专门来探过他的口风,杜大夫心里也早有了准备。
虽说子女婚事自来由父母做主,杜大夫还是专门找机会问了下杜锦香的意思。
令他大吃一惊的是,杜锦香竟然不同意。待他追问了缘由,又陷入了沉默,最终,他亲自敲响了沈家的门。
沈老爹和王氏听得他的来意,大惊失色。
王氏自责道:“定是盼儿在的时候,让香儿受了委屈。当初我就不该留下她,又待她这么亲近!”
杜大夫连忙解释:“不怪大嫂子,是她自己学医成痴,不肯嫁人连累你们。”
“这有什么连累的,家里有个大夫,不知是多大的福气,香儿医术又好,我们以后多的是要沾她光,享她福的时候,怎么叫连累?”王氏忙道。
沈老爹也点头:“是啊,杜老弟,咱们不是迂腐人家,就算她日后进门,咱也不会拘着她,她想继续行医也没事,咱都支持。”
杜大夫苦笑:“我也是这么跟她说的,可她说下个月齐老就要出门远游,她也要一起去,没个两三年不会回来。便是以后成婚,也不能保证会一直待在汴城。敦儿是长子,定然要侍奉父母,总不能两口子总是分居两地,几年都见不上面吧!大哥大嫂,我知道你们真心看重香儿,可这孩子性子拗,认准的事不回头,我也劝不住。汴城好的姑娘家多的是,还是别耽误敦儿。”
王氏满嘴的话堵在了嗓子眼。
杜大夫说的没错。
她可以支持杜锦香婚后也照旧行医问诊,但长子长媳常年在千里之外,面都见不着,也的确是常人难以接受的。
沈老爹也犹豫起来。
下晌沈敦回来看望沈老爹时,就得到了这样的消息。
沈敦却是脸色平静,一撩袍子朝王氏沈老爹跪了下来,磕了几个头。
“爹,娘,儿子不孝,还是想娶香儿。”
王氏这会心里也是煎熬,听他这话,嘴里跟着泛苦。
“娘知道,可香儿打定主意要跟齐老出去,你杜叔都劝不住,娘也没办法。”
沈敦又是深深一拜。
“爹,娘,儿子愿意跟着去。”
王氏一惊:“你说什么?!”
沈敦伏地不起。
“儿子不孝,打小就爱舞刀弄枪,闯了不知多少祸,让爹娘操了许多心。儿子不像姝儿那样有本事,这几个月来,儿子越发清楚,比起做生意,儿子还是更喜欢出去闯荡。香儿善医术但太单纯,正缺个人保护她,我愿意跟着她去,与她游历四方,求爹娘成全。”
王氏震惊地说不出话来,沈老爹紧皱眉头,也是一言不发,半晌才道:
“你娘与我年纪大了,你可想过,你若走了,照顾我们的责任就要落到姝儿头上。她已经够辛苦了,你这么做,对她可公平?她也要嫁人的,难不成要拖累她一辈子?”
沈老爹说到最后,话里已经带了几分质问的意思。
沈敦心中愧疚万分。
一面是想要相伴一生的伴侣,一面是至亲,他挣扎半晌,眼圈已然红了。
“爹说得对,是儿子冲动了。儿子一切听您和娘的。”
王氏嘴唇微动,想要说什么,最终还是别过脸忍住了。
为了儿子委屈闺女,她做不来。
“算你还得有点良心,那我就好心成全你吧。”
沈云姝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三人回头望去,就见沈云姝带着沈稷走了进来。
沈敬之被正式流放,梅氏带着两个孩子哭着送走他,便打算投奔娘家。
梅氏的父亲是沈敬之从前在书院的夫子,梅氏回去后日子好不好过,不得而知。
不过这两天王氏张罗着去杜家提亲的事,她便暂时没提这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