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门口看热闹的人本就多,如今有那老婆子在前头带路,一有人跟着吆喝,瞬间看热闹的老百姓就乌泱泱地冲进了罗记绸缎庄。
这群人跟蝗虫似的,先动手打砸,接着又趁乱偷抢,店里噼里啪啦的碎裂声、罗掌柜的呼喊声混在一起:“去!快去给我报官!这还有没有王法了?我要让何大人为我主持公道!”
徐青玉始终站在门口,尺素楼的人也没一个踏进店内半步。
她看着人群进进出出,有人扛着罗记的布料往外走,不过片刻,曾经光鲜的罗记绸缎庄就变成了一片狼藉
变故来得始料未及,廖桂山还在一旁拍手大笑,只当这一切都是徐青玉的谋划:“丫头,你这一招釜底抽薪实在是妙!以后这罗记绸缎庄,怕是再也威风不起来了!”
徐青玉却摇了摇头,脸色却皮笑肉不笑:“这罗记绸缎庄的掌柜……真是有意思。”
廖桂山还想说什么,可看着周贤那凝重的表情,突然如锯嘴葫芦。
罗掌柜派去报官的人还没回来,罗掌柜却指使几个伙计将周贤等人团团围住。
其中一个伙计对着周贤说道:“周掌柜,今日这事因你而起,还劳烦你留下来,跟着我们家掌柜去官府说说是非!”
周贤脸色微变,转头看向徐青玉——
难怪刚才她说这姓罗的“有意思”,原来后招在这里等着!
一旁的廖桂山和廖春成也瞬间反应过来,想起前段时间的流言:青州知府何大人早就看尺素楼不顺眼。
若是今日真上了公堂,那岂不是撞在枪口上?
到时候白的也能被判成黑的!
想明白这层,众人面露担忧,徐青玉却反过来安慰他们,笑着说道:“此事与你们廖家无关,廖叔,你们先撤吧。”
廖春成立刻道:“不行!我陪着周掌柜!”
他说这话时,眼睛却看向徐青玉,显然是想留下来帮忙。
廖桂山却一把拽住儿子往外走,嘴里说道:“此事与我们廖家有何关系?不过是来看热闹罢了!周老弟、罗老弟,你们二位好好处理今日的事,可千万别伤了和气!”
廖春成不服气,挣扎着说道:“父亲!您不是说让我平日多关照徐姑娘吗?现在正是她落难的时候,我岂能一走了之?”
“你这小子!”廖桂山无奈地瞪了他一眼,“你在这儿跟着上堂能做什么?你是能当人证,还是能帮着辩白?”
“可咱们也不能见死不救!”
“慌什么?”廖桂山停下脚步,压低声音道,“如今尺素楼的人都被罗记的人围着,分身乏术,但咱们可以去通风报信啊!”
这话一下点醒了廖春成,他立刻想起那日风雪中见过的年轻男子——傅闻山!
他立刻对廖桂山说道:“父亲!我去找傅公子!他一定有办法!”
罗记绸缎庄的人早已跑出去呼叫巡逻官兵,没过多久,一队官兵便匆匆赶到。
徐青玉遥遥与罗掌柜对视,见对方眼中满是从容,心里瞬间明白——
自己今日是阴沟里翻了船。
对方预判了她的预判——
高。
实在是高。
她原本是想借着那对母子把事情闹大,让罗记绸缎庄颜面扫地,却没料到罗掌柜反将一军,直接把事捅到了知州面前。
好在青州城的捕快们大多是熟人,对他们几人还算客气。
徐青玉立刻对身边沈记绸缎庄的蔡管事说道:“此事可能还要麻烦沈公子在中间周旋。”
蔡管事拱手应道:“姑娘不必担心,我已经派人去请沈公子了。”
“还不够。”徐青玉眉头紧锁——
这事闹到府衙,就不再是辨是非,而是比谁能压过谁一头。
她眼睛微微一眯,心里盘算起是否要请傅闻山出马,可转念又想:一则强龙不压地头蛇,傅闻山是京官,未必能让地方知州屈服;二则她不确定傅闻山是否愿意为了她去招惹是非。
几方人马各有动作。
沈记绸缎庄的小厮几乎跑断了腿,才赶到沈府通风报信。
此时的沈维桢正因连日大病更显清瘦——
原本清俊的脸如今双颊凹陷,颧骨隐约可见,连眼底都蒙着一层淡淡的青黑。
他听闻下人的汇报,只让碧荷取来厚氅,将碗里剩下的汤药一饮而尽,便起身命人套马车。
这些天沈维桢大病未愈,一直谢绝见客。
沈老夫人听闻他要出门,冒着风雪亲自赶来阻拦。
沈维桢轻轻捏着母亲的手,声音温和却坚定:“母亲,安平公主殿下要献给陛下的寿礼出了差错,我得亲自去一趟。”
一听说事关公主,沈老夫人便不再阻拦,只转头对碧荷厉声道:“好好照顾公子!若我儿有个闪失,我必将你乱棍打死!”
碧荷脸色一白,伺候得愈发小心。
等沈维桢上了马车,碧荷连忙递上暖手炉,又细心替他拢了拢围脖。
车帘晃动间,沈维桢忽然低声咳了两声,碧荷余光瞥见他帕子里染出的殷红血迹,吓得脸色大变,却听见沈维桢淡然的声音:“不必惊慌。”
话虽如此,碧荷哪能不怕?
她知道沈维桢若出事,自己这贴身丫鬟定然难逃一死,更何况她自幼服侍沈维桢,早有超越主仆的情意。
沈维桢不动声色地将带血的帕子藏进袖中,轻声道:“放心,我已提前做好安排,不会让你们为我殉葬。”
碧荷的眼泪忍不住往下掉——
她知道沈维桢自幼体弱,从前也大病过几次,每次都来势汹汹,却总能逢凶化吉。
可今年却不一样。
有道士给公子算过一卦。
公子乃是早亡之相。此劫难或许就在这一两年内。
整个沈家,从老夫人到奴仆,都活得胆战心惊,生怕道士一语成谶。
“公子,奴婢从来没跟您说过……”碧荷声音颤抖,“若是您当真有一天遭遇不测,奴婢愿意去阴曹地府接着伺候您。”
沈维桢闻言微微一怔,随后淡然一笑:“活着的时候伺候我还不够,还要跟到阴曹地府?我可受不了你这丫头叽叽喳喳。”
主仆俩刻意避开生死的话题,车厢里一时只剩风雪打在车盖上的簌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