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比试，狐岫凝和遂心都是用了重手，显然易见，狐岫凝伤势更重一些，但也都是轻伤，只需要养伤上几日即可。
走上没几步，遂心犹豫正要开口说出夜黜魔君的事情，前面忽然窜出一个人。
来者面色夸张，似乎他们之间有人做了极为对不起他的事情。
三人面面相觑，似乎都在用眼神询问来人是谁欠下的债。
“苑苑，你忘记我了吗？！我终于找到你了，你这几十年都在哪里，我找你找的好辛苦，我好想你……”
他像是土豆子一样，吐出一大堆对苑苑的思念。
留下三脸懵逼，三人左听右听也没听出名堂，遂心等待有些不耐烦，对着狐岫凝和盛裳问道：“你俩谁小名叫苑苑，赶紧站出来跟人家说清楚，怎么还欺骗人家感情呢？我看不起你！”
男人眼巴巴的看着狐岫凝的方向，狐岫凝撑起身子，微微远离了一下盛裳，果然，男人的目光未变。
盛裳皱眉：“你谁啊，认错人了吧，我不认识你，也不叫苑苑，我叫盛裳。”
那人急切地上前一步：“苑苑，你怎么能说不认识我？我是元承意啊！我们在剑宗山下的溪边相遇，你还说要带我去吃遍天下美食，看遍天下美景……”
盛裳脸色骤变：“不可能！我从未离开过魔界，从来都是在魔界和魔域之间穿梭。”
元承意从怀中掏出一块留影石：“三十二年前我们相知，这里面都是我们的回忆，上面还有你的气息，你真的忘记了吗？还是只是在生我的气？”
他输入一丝灵力激活留影石。
石头上方浮现出一段模糊影像。
溪水边，一名与盛裳容貌完全相同的女子正倚在元承意肩头，两人十指相扣。
那女子笑着指着元承意的眉心，唇形似乎在说“我心悦你”。
有一个与茉莉相同样貌的女子！
狐岫凝心神大震，忍不住脚步向前一步，想要看个仔细。
盛裳自然想到了“茉莉”，为什么有三个想要样貌的自己？
两个还能说是巧合，三个呢？
这根本不可能是巧合！
说不一定还有更多相同样貌的自己在这个世界的某一处角落。
她轻轻晃着脑袋，“这不是我。”
遂心凑近观察：“容貌一样，但魔纹不对。”他指向盛裳的脖颈处，“看好，盛裳的脖颈上有魔纹，但留影石上的女子脖颈上没有。”
狐岫凝皱眉：“这到底是为什么……？”
她的脑袋望天，心中一个大胆的想法冒出。
那时她以为茉莉死了，被歹人夺舍，但是后来她竟然出来挡住了天道的一击。
能与天道对抗，足以说明茉莉的身世远没有那么简单。
现在出现了这么多与茉莉相同样子的人。
在这个万年大劫的节点上，会不会与之有什么关系？
想到这，狐岫凝一滞，为什么天道要抓茉莉？
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盛裳一把抢过留影石，仔细感受上面的气息，三秒后，如遭雷击。
这上面竟然真的是自己的气息！
“怎么可能……我根本没出去过啊，这个地方是哪里我都不知道！”盛裳着急辩解道。
狐岫凝抬手，忽然开口：“你说你们相识在几十年前？”
元承意点头：“三十二年前，七月初七。”
盛裳冷笑：“那时候我正被关在魔狱受刑，怎么可能去人界？”
那个时候，她因为争夺魔女之位使了点小手段……
元承意如遭雷击，踉跄后退：“不……不可能……”
遂心把玩着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帕子：“看来，是有人冒充你的模样在外行事。”
盛裳眼神凌厉：“查！必须查清楚！”
元承意突然抓住盛裳的手：“你一定是苑苑！你的眼睛，你的气息……”
盛裳愤怒的甩开他，用看垃圾一样的恶眼神：“别碰我，都说了不是我！你耳朵聋了吗？”
狐岫凝按住暴怒的盛裳，对元承意道：“你先冷静。若真有人冒充她，我们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不可能，就是她！”元承意指着盛裳手中的留影石，“这就是证据啊！”
剑修多多少少都有些执着。
遂心想要拿过留影石，被盛裳避过：“这事没那么简单。”
盛裳将留影石攥紧，指节发白。
她没再理会元承意，只对狐岫凝和遂心道：“先去买丹药。”
转身便走，步子又快又急。
元承意立刻跟上，不远不近地缀在后面，目光胶着在盛裳背上，那眼神执着得几乎烫人。
遂心瞥他一眼，没说话。
方才短暂的气机交锋，他已试出这剑修深浅，硬拦是拦不住的，只要他不妄动，跟着也就跟着了。
狐岫凝脚步轻浮，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扶一下她？
而且不是说好先休息……
不多时，四人一行踏入魔市。
一股混杂着血腥、腐臭与某种腥甜香料的气味扑面而来，粘稠得如有实质。
街道两旁悬挂的不是灯笼，而是一个个发出幽绿或惨白光芒的颅骨，光晕摇曳，将行走其间的魔影拉扯得扭曲变形。
粗重的喘息、尖利的怪笑、骨骼摩擦的咔哒声不绝于耳。
乍一看，群魔乱舞，狰狞可怖。
低等魔物涎水横流，獠牙外翻，猩红的眼珠在过往者身上逡巡，仿佛下一刻就要扑上来撕咬。
但若细观，便能发现许多魔物的动作带着一种僵硬的迟缓，眼神也并非全然凶暴，时而会掠过一丝茫然空洞。
一个高大的角魔撞翻了摊子上的骨罐，污血横流，它却愣在原地，
看着自己的手，似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旁边一个夜叉叽里咕噜地咒骂，骂词却翻来覆去只有那么几句，显得呆板。
遂心用帕子掩住口鼻，眉头蹙起。
狐岫凝伤势未愈，被这魔气一冲，脸色更白了几分，身子晃了几下。
她脑中快速思考着，这些魔似乎有神智，但感觉像是痴傻的样子，这似乎就是盛裳一直追求噬魂莲的原因之一。
他们目光垂怜的扫过狐岫凝和元承意，元承意自身的强大修为直接将他们的眼睛差点震出来，而遂心则是挡在狐岫凝的身前，懒散的扫过他们。
盛裳察觉，立刻放缓步子，伸手虚扶住狐岫凝的手臂，声音放低：“再忍忍，前面就是药铺。”
她指尖渡过来一丝精纯的魔气，温和地护住狐岫凝心脉，替她抵挡外界魔煞的侵蚀。
那姿态，与方才对元承意的疾言厉色判若两人。
元承意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唇抿得更紧，心中的委屈涌上心头。
明明他几次想靠近盛裳，却都被她周身散发的冷意逼退。
但是此时却对一个见都没见过的狐妖关怀备至，果然！狐妖擅长蛊惑人心！
不过此时的他也还敢有别的心思，只好默默跟着，目光却始终未曾离开。
来到一家挂着扭曲藤蔓招牌的店铺前，浓烈的药味混杂着更重的血腥气涌出。
店内光线昏暗，柜台上摆放着各种奇形怪状的瓶罐，有些里面甚至能看到犹在蠕动的器官。
盛裳显然是熟客，径直对柜台后一个干瘦得像骷髅的老魔道：“老规矩，上好的凝魄丹、生肌散，再加一份清心露。”
老魔嘎嘎笑着，露出稀疏的黑牙，取出几个黑漆漆的盒子。
盛裳拿起凝魄丹，先凑到鼻尖嗅了嗅，又倒出一粒在掌心，仔细检查成色，这才点头：“包起来。”
元承意立刻上前，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里面是流光溢彩的上品灵石：“我……”
盛裳看也没看他，直接拍出几块暗沉无光、却蕴含精纯魔气的魔石在柜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元承意的手僵在半空，看着那与灵气格格不入的魔石，默默将灵石收了回去，退到一旁，眼神黯淡下去。
人界的通行货币，在这里毫无用处，他连为她付账的资格都没有。
盛裳付了魔石，将丹药仔细分好，先把那份药性最温和的清心露塞到狐岫凝手里：“这个能宁神，抵消毒煞对你伤势的影响。”又将其他的递给遂心，“你的。”
遂心接过，似笑非笑地扫了元承意一眼。
元承意只是看着盛裳将那几块冰冷的魔石换回丹药，又看着她将最好的那份给了狐岫凝，喉结滚动了一下，终究什么也没说。
苑苑竟然这么对自己……
走出药铺，魔市的喧嚣再次将几人淹没。
盛裳依旧护在狐岫凝身侧，元承意依旧沉默地跟在后面，像一道固执的影子。
忽然，盛裳脚步一顿，目光落在街角一家铺子上。
那铺子门口挂着几件式样奇特的衣物，料子在幽暗光线下泛着不易察觉的细碎光泽。
她想到狐岫凝就只穿着这一件衣服，只是用清洁术清洗衣服，却从来都不换一件。
猜测着以狐岫凝肯定没有自己好好的逛过衣服铺子。
她的衣服多的一间屋子都放不下，狐岫凝作为三次的救命恩人，怎么可以只有一件衣服呢？
其实狐岫凝还有其他的衣服，但都是凡衣，在这里穿并不合适，所以一直没有换过。
“进去看看。”她不等狐岫凝回应，便拉着她走了进去。
遂心挑眉，也跟了进去。
元承意默默随在最后。
铺子里面比外面看起来大，四壁挂满了衣物，大多是以黑、暗红、深紫为主，偶尔有些灰白，也带着一种陈旧的质感。
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硝皮味道。
一个身形佝偻，皮肤如同干枯树皮的魔物店主挪了过来，眼珠浑浊，声音沙哑：“几位，看点什么？”
盛裳没理他，径直走到一排衣物前，手指划过那些冰冷的料子，抽出一件暗红色的长裙，递给狐岫凝：“试试这个。”
狐岫凝接过。
那裙子触手微凉，质地坚韧，不像寻常丝绸。
她走到里间用布帘隔出的简陋试衣处换上。
走出来时，遂心吹了个轻佻的口哨。
暗红色衬得狐岫凝肤色更白，剪裁勾勒出腰线，但宽大的袖口和裙摆处镶嵌的不知名黑色骨饰，让她感觉行动间有些沉滞，与她惯常的轻盈风格迥异。
“还行。”盛裳上下打量，“就是这颜色不够正。”
她转向店主，“把你这里最好的货拿出来，别拿这些寻常东西糊弄。”
店主浑浊的眼珠动了动，慢吞吞地走到一个上了锁的柜子前，掏出一把骨钥打开，从里面取出几件衣物。
这些衣物的料子明显不同，光泽更内敛，隐约有魔纹流动。
盛裳拿起一件纯黑色的长袍，袍角用极细的银线绣着繁复的荆棘纹路，不仔细看几乎发现不了。
“这件试试。”
她塞给狐岫凝。
狐岫凝再次进去换上。
这件黑袍的料子意外地柔软贴肤，银线荆棘在走动时偶尔闪过寒光。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白发黑袍，衬得脸毫无血色，眉眼间的清冷被这身衣服染上了几分诡艳和疏离。
她还是她，但感觉陌生。
“啧，小狐狸穿这身，倒像是魔界哪位深居简出的贵女了。”遂心倚在柜台上点评。
盛裳似乎满意了些，但还是摇头：“不够亮。”
她又从那几件“好货”里挑出一件深紫色的，这次款式更简洁些，只在领口和袖口有暗纹。
“再试试这个。”
狐岫凝依言照做。
深紫色让她多了几分神秘，但依旧脱离不了那股浓郁的暗系风格。
她看着镜子里接连变换的形象，感觉像在扮演一个个不属于自己的角色。
元承意一直站在靠近门口的位置，安静地看着。
他看着盛裳专注地为狐岫凝挑选衣物，看着她因为不满意而蹙眉，看着她将一件件在他看来样式古怪的衣物递给狐岫凝。
他的苑苑，记忆里总是穿着浅色衣裙，在山花烂漫处对他笑，怎么会对这些深沉、冰冷的衣物如此熟悉，如此挑剔？
目光穿过店铺里昏暗的光线，落在盛裳的侧脸上。
她指挥若定，对魔界的衣物铺子驾轻就熟，与记忆中那个温柔羞涩的苑苑判若两人。
可那张脸，分明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