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把把她搂进怀里,手臂收紧,像是要把她整个人嵌进自己的骨血里:“晚音……谢谢你。”
“谢什么呀。”
她轻笑着,声音闷在他胸前,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一家人,说这个干嘛。以后的日子还长,咱们一起过,她也是我的妈了。”
这句话,像根细线,轻轻一扯,就让他眼泪差点掉下来。
那根线牵得极深,直通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一碰就疼,一疼就想哭。
他在心里默默发了誓——等时候到了,一定把所有真相,全告诉她。
关于方婉玉的谎言,关于母亲的清白,关于自己当初为何隐瞒……
他要一字不落地说给她听,不藏一丝一毫。
傅黎安的“病”慢慢好了,脸色一天天红润起来,走路也有劲了,连说话都带着笑。
家里的气氛也随之悄然改变,一天比一天热闹,像冰封的河面终于化开,流淌出温暖的春水。
宋雅芝每天都做她最爱吃的甜点,糯米糍、绿豆糕、桂花酥,变着花样地做。
每次乔晚音下班回来,桌上总有温着的一小盘,还附一张字条:“趁热吃,别凉了。”
乔晚音也会偷偷给婆婆买条围巾、一双袜子,甚至悄悄托人从南方寄来她常念叨的艾草足贴。
东西不大,却件件贴心。
俩人经常一起去菜市场,一个挑菜,一个讲价,你一言我一语,配合得默契十足。
遇到熟人,宋雅芝总会笑着说:“这是我儿媳妇,眼光毒得很,挑的菜从没踩过雷。”
乔晚音就红着脸推她一下:“妈。”
连楼下王婶都说:“哎哟,这婆媳俩,怎么跟亲母女似的?天天一起出门,笑成一团,看着就让人心里舒坦。”
幼儿园的事也上了正轨,口碑越来越好,渐渐在附近几个社区传开了。
家长都说:“乔园长认真,老师负责,孩子去了不仅开心,还学会了分享和礼貌。”
好几个单位的领导都托人打招呼,想把孩子送过来,甚至愿意加钱。
可乔晚音始终坚持一条原则:军属优先。
她说:“他们的父母守边防、扛钢枪,孩子是我们该照顾好的。”
这天,幼儿园办亲子日,邀请家长来看孩子上课,体验半日校园生活。
宋雅芝天刚亮就到了,比谁都早。
她穿着朴素的棉布外套,系着围裙,忙着挂孩子们画的画,摆点心,整理玩具角,连桌角都用防撞条仔仔细细贴了一遍。
“乔园长,这位是您妈吧?”
一位家长笑眯眯地走过来问,指着正在教孩子折纸的宋雅芝,“真能干,手把手教呢,一点不嫌麻烦。”
乔晚音望过去,只见宋雅芝蹲在地上,膝盖垫着小毛巾,耐心地教一个小女孩叠小兔子。
她的动作很慢,一遍一遍示范,嘴里轻声细语地讲解。
阳光从窗户斜斜照进来,落在她花白的鬓角上,也映亮了她眼里的光——那是一种纯粹的、发自内心的温柔与喜悦。
她笑着点头:“是啊,我妈,心灵手巧。”
那声音轻柔,带着几分自豪,像春风拂过湖面,漾起一圈圈涟漪。
她的嘴角微微上扬,眼底泛着光,仿佛此刻不是在说母亲的技能,而是在讲述一段温暖的回忆。
她语气里透着亲近与依赖,像是在提醒自己,也像是在向旁人宣告——她背后,有一个平凡却无比坚实的依靠。
宋雅芝手一抖,彩纸差点掉地上。
那是一张红得发亮的剪纸,边缘还带着未剪完的花边,像一朵尚未绽放的花。
她的手指猛然一颤,纸张从指尖滑落,只差毫厘就要摔在地板上。
幸好她反应快,手腕一勾,勉强夹住了纸角。
她低头看了眼那张剪纸,又抬眼望向乔晚音,脸色微变,嘴唇轻抿,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心头猛地炸开。
她猛地抬头,不敢信地望向乔晚音——那眼神,像被阳光照进冰窟,又暖又亮。
那目光里,有震惊,有怀疑,更有一丝难以掩饰的动摇。
她盯着乔晚音,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她。
以往在她眼中,这个儿媳只是个温吞、怯懦、逆来顺受的影子,可如今,那影子忽然变得清晰、立体,甚至有了光。
那道光刺破了她心中的寒冰,让她不由自主地愣在原地,心头涌起一阵陌生的暖意。
活动结束后,宋雅芝主动留下帮忙打扫。
人群渐渐散去,孩子们的笑声远了,教室恢复了安静。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匆匆离开,而是默默地捡起散落在地的彩纸,将桌椅一张张摆正。
她的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乔晚音看了她一眼,也默默拿起扫帚,两人一前一后地忙碌着,空气中流淌着一种微妙的默契。
“宋阿姨?”
门口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嗓音。
那声音甜腻中带着刻意的恭顺,像裹了糖霜的刀子,听着舒服,实则藏着锋芒。
门框处一道身影立着,光线从她背后洒进来,勾勒出一个熟悉的轮廓。
两人同时回头。
动作几乎一致,像是被同一根线牵动。
乔晚音的手停在半空,指尖还捏着一把碎纸屑;宋雅芝则慢慢直起腰,脸上神情从平静转为警惕。
两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门口那人身上,空气瞬间凝滞。
方婉玉站在那儿,手里拎着一篮水果,脸上堆着笑,眼神却冷得像霜。
果篮是崭新的,苹果红润,葡萄饱满,香蕉整齐排列,看起来诚意十足。
可她的笑容却僵在脸上,嘴角弯得勉强,像是用尺子量过。
她的眼睛却不像笑容那般温和,而是像冬夜里结了冰的湖面,冷冷地扫过屋里两人,尤其在乔晚音身上停留了一瞬,透着毫不掩饰的敌意。
乔晚音浑身一僵,目光下意识飘向婆婆。
她的背脊瞬间绷紧,手指微微蜷缩,像是本能地寻求依靠。
她没有直视方婉玉,而是悄悄看向宋雅芝,眼神里有紧张,有不安,还有一丝不确定——婆婆会怎么应对?
会不会又像从前那样,被几句甜言蜜语哄得心软?
宋雅芝的脸瞬间拉长:“你来干嘛?”
她把抹布“啪”地摔进水桶,发出一声闷响。
声音冷硬,没有一丝温度,像冬天的铁门被风吹动,哐当作响。
她直视着方婉玉,眉头紧锁,语气里满是不耐与防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