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媛媛也不怕他,漫不经心地道:“要是我出事,不知道赶爷能不能承受得起东北战区和西北军区两位司令的怒火?赶爷大可一试。”
“你……”“赶爷”气得咬牙切齿。
他能找上陈媛媛自然多方打听过她的背景。
这小丫头背景硬的很,也就她那个前未婚夫眼瞎,放着这样的金大腿不要,去捧唐家的臭脚。
小丫头确实有说这话的底气,东北战区司令那一家子简直把陈媛媛当眼珠子宠。
要是他对陈媛媛下手,那一家子肯定跟他不死不休。
到时候,西北军区肯定也不会袖手旁观。
这中间还有一个沈逸寒。
他是过来人,沈逸寒望陈媛媛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他清楚得很。
也就这小丫头没心没肺的,什么都不知道。
陈媛媛要出事,沈逸寒能发疯。
他在西市的势力虽然大,可比起一个军区司令还不够看。
不要说西北军区,就是沈逸寒那小子疯起来,他都招架不住。
西北军区现在不对他动手,是没有确凿的证据。
原本军区不会理会他们这种小人物的,但现在唐大奎的事情爆出来,他已经上了西北军区的黑名单。
唐家也盯着,所以他才会这样着急。
要是陈媛媛出事,两个司令都把火力对准他,他还不够人家折腾两下。
辉哥给陈媛媛使了一个眼色,意思你悠着点,别把人得罪狠了。
他急忙上前安抚“赶爷”,“赶爷别激动,别激动,这漫天要价,就得还钱,买卖不成仁义在是不是?”
在辉哥的斡旋下,双方达成协议。
陈媛媛给“赶爷”一封介绍信,加十根野山参主须,换取账本。
拿到账本后,陈媛媛越看越心惊。
丝毫不敢耽搁,立刻让沈逸寒交给杜司令。
“赶爷”和他的人,一夜之间忽然消失在西市,仿佛从来没有这个人一般。
陈媛媛终于走出宿舍。
国营饭店里。
陈媛媛点了几个硬菜招待辉哥。
“你怎么知道赶爷想要去京市投靠青葫帮?”陈媛媛不解地问辉哥。
以赶爷的身家势力,他想跑路,去哪里都能混出名堂,为什么一定要去京市投靠青葫帮。
就是因为辉哥告诉了陈媛媛这个秘密,在这次谈判中陈媛媛才一直游刃有余,用最小的代价取得账本。
她第一次上门找“赶爷”根本就不是要换账本,而是丢出一个诱饵,一个让“赶爷”主动送上账本的诱饵。
辉哥喝了一口酒,摇头晃脑地道:“秘密。”
“小丫头,你说大哥和大嫂和好了?”
陈媛媛丢了一颗花生米进嘴里,也跟着道:“秘密。”
辉哥心中像猫爪一样,“你这小丫头还真是一点都不吃亏。”
“好了好了,我就告诉你吧,青葫帮在大嫂的带领下都快要被洗白了。能洗白谁不愿意?谁愿意一直做阴沟里的老鼠。”
“就这么简单。”
“这还叫简单?”辉哥对着陈媛媛翻了一个白眼。
辉哥接着问道:“大哥和大嫂真的和好了?”
这次陈媛媛没有卖关子,把遇到周卫东和林秀婉夫妇的过程说了一遍。
杜司令办公室。
“砰!”
一只搪瓷茶杯猛地砸在硬木桌面上。
杜司令的手还悬在半空,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微微颤抖。
他胸口剧烈起伏,粗重的喘息声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骇人。
“张……贵山?”他的声音陡然变了调,不再是雷霆震怒,而是某种难以置信的干涩。
这个名字像一把刀,猛地捅进了他记忆深处某个尘封的角落。
半岛隆冬腊月的风,像裹着冰碴子的钢鞭,抽打在脸上。
雪,没完没了地下。
战役的尾声,寒冷成了比m军飞机大炮更致命的敌人。
杜司令,那时还是个年轻的团长,蜷缩在一条勉强能避风的山石裂缝里。
连续几天的断粮,加上严寒和高强度的战斗,早已榨干了身体里最后一丝热量。
他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一点点模糊,每一次试图抬动眼皮,都耗尽了他残存的力气。
他知道,这是身体在发出最后的警告,再没有热量补充,他可能再也睁不开眼了。
就在那片黑暗即将吞噬他全部视野的刹那,一个佝偻的身影跌跌撞撞地扑到他身边。
是司务长张贵山。
“团长!团长!挺住!”张贵山的声音嘶哑的厉害,带着破风箱般的喘息。
他从自己怀里最贴近心口的地方,掏出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冻得硬邦邦、颜色灰暗的窝头,小得可怜。
杜团长下意识地想拒绝。
他太清楚了,张贵山管着全团最后那点少得可怜的口粮,他自己一定也饿到了极限。
但张贵山的手异常坚决,几乎是硬生生地掰开了团长冻僵的手指,把那块冰冷的、硬邦邦的窝头塞了进去。
窝头接触到皮肤,冰的杜团长一个激灵。
“快吃!”张贵山眼睛死死盯着杜团长,“我吃过了!这是你的那份!”
他的眼神里有一种近乎偏执的恳求,“你是指挥员!团里不能没你!吃了它!团里的其他人才有活下来的希望。”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窝头硬得像石头,冰冷刺骨,几乎嚼不动。
杜团长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用口水艰难地把它一点点润湿、软化,再艰难地咽下去。
那粗糙、冰冷的食物滑过食道,奇迹般地唤醒了身体里一丝微弱的热流,驱散了意识边缘那致命的黑暗。
他活过来了。
风雪中,张贵山那张因极度饥饿和寒冷而扭曲变形的脸,此刻无比清晰地浮现在杜司令眼前。
那个在冰天雪地里,用自己最后一点口粮,把濒死的他从鬼门关拉回来的司务长……
“张贵山……”杜司令捏着那份名单的手,骨节发出咯咯的轻响。
“是他?怎么可能是他?那个在朝鲜,自己饿得前胸贴后背,省下最后一口粮食塞给伤员、塞给我的张贵山?”
他一把将名单狠狠拍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巨响,震得茶杯碎片又跳了一下。
“备车!”他对着门口厉声喝道,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去禁闭室!现在!”
禁闭室的门是一扇厚重的、刷着绿漆的铁门,在惨白的灯光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哨兵无声地打开门锁,“咔哒”一声,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刺耳。
门开了。
房间很小,只有一张光板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
一个穿着没有领章帽徽的旧军装的身影,背对着门,坐在那张冰冷的椅子上,腰背却挺得笔直。
听到门响,那身影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了过来。
杜司令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攥紧。
张贵山。
那个曾经在风雪中眼神如炭火的司务长。
仅仅几年不见,他整个人像被西北的朔风抽干了水分,瘦得脱了形。
那双曾经亮得惊人的眼睛,此刻浑浊得像蒙了一层厚厚的阴翳。
“张贵山……”
杜司令开口,声音干涩。
他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终于从齿缝里艰难地挤出那句在心底反复灼烧的话:
“当年……那个窝头,”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哽咽和难以置信的痛楚,“它救了我的命啊!张贵山!它救了我的命!”
张贵山浑浊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目光终于聚焦在杜司令脸上。
那里面没有惊慌,没有辩解,没有羞愧,
他嘴唇动了几下,才发出一点微弱沙哑的气音:
“司令……”
他停顿了很久,仿佛在积攒最后一点说话的力气,然后,极其平静的,像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吐出几个字:
“……我女儿。”
他抬起枯枝般的手,指了指西北方向,“躺在那儿。省医院……等钱救命。”
“白血病。”他补充道,声音平板,毫无起伏。
杜向荣脸上的怒意、痛苦、所有激烈翻涌的情绪,瞬间凝固了。
女儿……医院……白血病……救命钱……
这几个冰冷的词语,打动了他心中最柔软的部分。
但是,这不是张贵山犯错的理由。
杜司令怒斥道:“你女儿生病,不会向军区提出申请吗?”
“军区难道会坐视不管吗?你身后有军区、有政府、有国家。你为什么要跟唐大奎同流合污?”
“你这样做,一旦有战事,会给国家造成多大的灾难吗?有多少像你女儿一样的孩子将永远见不到他们的爸爸。”
“那时候,那些孩子怎么办?你说呀……”
杜司令愤怒的声音回响在禁闭室中。
“对不起。”
张贵山似乎现在才有了人的思维和情绪,浑浊的眼睛里流下一行清泪。
“唐大奎说只有攒够钱送到国外,我女儿才有希望活下去,我只想让我女儿活下去……”
杜司令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清冷,“严查严办。”
他走出了紧闭室,身后传来,一声呜咽,“我只想让她活下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