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魂崖的硝烟尚未散尽，天边最后一抹残阳被血色染得发黑。苍云岳站在一座坍塌的石碑旁，手中长枪早已折断半截，肩头一道狰狞剑痕深可见骨，鲜血顺着铠甲缝隙滴落在焦土上，溅起一缕缕腥气腾腾的雾。
风从裂谷深处卷来，带着死亡与腐朽的气息。他缓缓低头，望着脚下那块断裂的青石，上面还残留着几个模糊的字迹：“护国……”那是百年前某位先烈所刻，如今却只剩半句遗言，在尘埃中沉默地诉说着过往的荣光。
他的眼神微微恍惚了一瞬，随即被一阵剧痛拉回现实。肩上的伤口因灵力动荡而撕裂，每动一分便如万针穿心。可他知道，现在不是倒下的时候。
他抬起头，望向远处仍在震颤的空间裂缝——那是北冥渊那一剑留下的余威。曾经不可一世的援军，如今已成满地尸骸。面具人消失无踪，敌军气势如虹，而他的部队……只剩残兵败将，连完整列阵都难。
“大人，不能再等了！”一名亲信跪在身侧，声音颤抖，“再不求援，怕是连退路都要被堵死！”
苍云岳没有应声，只是缓缓闭上眼。他能感觉到体内的灵力正在流失，那道剑气不知为何竟如毒蛇般缠绕经脉，每动一分便痛彻心扉。可此刻，不是疗伤的时候。
他睁开眼，目光冷得像冰：“拿纸笔来。”
亲信愣了一下，连忙从怀中掏出一封空白信笺和一支朱砂笔。苍云岳接过，手腕一抖，朱砂竟未沾墨，而是直接划过指尖，在纸上留下一道血痕。
“这是……”秦信瞳孔微缩。
“血书。”他低声说，语气沙哑，“若非万不得已，我不会用这招。”
写罢，他将信笺卷起，放入一个玉盒之中，又取出一枚古旧的青铜令符，一同交到亲信手中。
“务必亲手送到老牌联盟长老手上。”他一字一句道，“若有人问起，就说——我愿意割让三座城池，只求他们出手相助。”
亲信重重点头，转身隐入夜色。苍云岳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喉间忽然涌上一股腥甜。他低头咳出一口血，掌心微微颤抖。
“原来，真的老了啊……”他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从未有过的疲惫。
他曾以为自己能撑住一切，直到今日才明白，有些命运终究无法逆转。北冥渊归来，不只是复仇，更是一场清算。而他，不过是这场风暴中的孤舟，随波逐流，摇摇欲坠。
老牌联盟议事厅内，烛火摇曳，映照着一张张神色各异的脸。
“苍云岳居然真派人来了？”一位白须老者皱眉，“上次我们已经表态不愿插手，这次又来求救，怕是有诈。”
“可若放任北冥渊继续扩张，玄灵界恐怕再也无人能制衡他。”另一名紫袍男子沉声道，“苍云虽不堪，但至少还能牵制北冥渊一段时间。”
“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我们还要做第二个苍云岳不成？”第三位女子冷笑，“别忘了，当初我们可是差点被他反咬一口。”
厅内一时沉默，气氛凝重。
角落里，一名一直未曾开口的老者缓缓站起身，手中握着一枚玉简，指尖摩挲着表面斑驳的纹路。
“诸位还记得百年前的事吗？”他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力量。
众人纷纷望向他。
“那时北冥渊刚崛起，意气风发，号称要重塑玄灵秩序。”老者缓缓说道，“可后来呢？他被人围攻，陨落于断魂崖，从此销声匿迹。”
他顿了顿，抬眸扫视众人：“而现在，他又回来了。而且比从前更狠、更强。”
“你是想说什么？”有人皱眉。
“我是想提醒各位。”老者轻轻一笑，“我们以为自己在选择立场，其实……我们早就被卷进这场棋局里了。”
厅内再度陷入沉默。
良久，紫袍男子才低声问道：“那你说，我们该如何应对？”
老者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将手中的玉简缓缓收起，眼神晦暗不明。
苍云岳站在临时设立的指挥营前，望着远方逐渐亮起的火光。
敌军并未乘胜追击，反而停下了脚步，似乎在等待什么。
他知道，那不是仁慈，而是北冥渊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大人，防线布置好了。”一名副将快步走来，脸上带着几分勉强的镇定，“但士气……不太稳。”
苍云岳点头，迈步走向前线。
营地外，残存的士兵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有的包扎伤口，有的默默磨刀。听到脚步声，他们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着这位曾让他们誓死追随的统帅。
“你们以为，我会输吗？”苍云岳站在高处，声音不大，却传遍全场。
没人回答。
他也不需要答案。
“北冥渊很强。”他缓缓说道，“但我告诉你们一件事——他也有弱点。”
众人心头一震。
“他太执着于复仇。”苍云岳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以为自己无敌，其实不过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只要我们撑到老牌联盟出手，他就完了。”
他环视众人，眼神坚定，仿佛重新找回了昔日的自信。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那笑意背后藏着多大的恐惧与不安。
他能感觉到，体内的那道剑气正一点点侵蚀神魂。那种感觉，就像有一根针，缓慢地刺入心脏，每一次跳动，都是煎熬。
他抬起手，悄悄按住胸口，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撑住……”他在心中默念，“撑住，撑住……”
可心底深处，那个最真实的念头却不断浮现：
撑不住了。
指挥营后方，一面破旧的铜镜静静地躺在地上，镜面映出一角天空，漆黑如墨。
忽然，镜面微微晃动，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爬出来。
但没人注意到。
因为所有人都在看着前方，那位依旧挺立的身影。
苍云岳站在风中，像是一座即将崩塌的山。
他的剑，还握在手里。
可手指已经开始颤抖。
一滴血，从剑柄滑落，砸在地上，溅起一粒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