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透尘歌壶穹顶的结界，将A区公寓楼镀上一层柔金。静怡深吸一口气，指尖抚平了身上那套风格鲜明的枫丹学院风西服外套的领口。灰色的细呢面料剪裁利落，内搭雪白的蕾丝边衬衫，下身是深红色的及膝百褶裙，裙摆随着她转身的动作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这身装扮是她压箱底的珍藏，只有在试图提振精神、给自己打气的重要日子才会穿上。
脚上是芙宁娜女士赠送的枫丹乐福鞋——6.5厘米的粗跟稳稳托住她，内嵌的加厚软垫温柔承托着足弓。理萌特制的小羊皮防脱扣带严密环住脚踝，如同为她量身定制的锚点，牢牢锁定了鞋子与脚掌的连接。
她推了推鼻梁上崭新的淡琥珀色滤光眼镜。碎裂的旧镜片与核心电站通道里飞溅的冰晶，似乎还在记忆里闪着寒光。今天，她只想做回那个默默修复古籍的学者，安静地走向中心书库。
她渴望的，是和过去无数个清晨一样，悄无声息地穿过人群，进入中心书库，埋首于故纸堆中，在历史的尘埃里寻找文明的余温。然而，当她推开公寓楼沉重的木门，踏出第一步时，这微小的愿望便如泡沫般破碎了。
“看！是静怡小姐！英雄！”一声带着惊喜的呼喊，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
瞬间，附近所有行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过来。买菜的主妇、赶工的工匠、晨练的老者，脚步都停滞了。热情像潮水般涌来。
“静怡小姐！谢谢您啊！那天晚上要不是您……”一位裹着头巾的大婶激动地抓住她灰色西服的袖口，眼里闪着泪光。
“静怡姐姐，看我看我！”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兴奋地蹦跳着，突然抬起小脚，模仿着踹阀门的动作，嘴里还配音：“嘿！砰！”引得旁边几个孩子咯咯直笑，纷纷效仿。更多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和探究，如同实质般落在她的双脚上，仿佛在寻找几天前那双在黑暗中力挽狂澜的恨天高玛丽珍鞋。那目光仿佛带着温度，让她小巧的脚在鞋里不安地蜷缩了一下。她的脸颊瞬间烧得滚烫，像要滴出血来，心脏在瘦弱的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撞碎肋骨。她想开口说点什么，嘴唇却像被黏住了，嗫嚅着只能发出几个含糊不清的音节，手脚僵硬得不知该往哪里放。深红色的百褶裙，此刻沉甸甸地压在身上，鲜艳得像个错误。
静怡几乎是逃到了熟悉的早餐摊。蒸笼腾起的热气带着米香，是她往日心安的慰藉。
“哎呀！是静怡老师！”摊主大娘眼尖，嗓门洪亮，“快快快！刚出炉的米糕，甜豆沙馅儿的！英雄吃饭哪能收钱！”她不由分说将一包热腾腾的米糕塞进静怡手里，转头就朝排队的人群吆喝，“都瞧瞧！这就是踹开黑暗、点亮咱们尘歌壶的大功臣！静怡老师！”
唰！更多目光投射过来。静怡只觉得手中的米糕瞬间滚烫无比，指尖一颤。
“啪嗒。”
裹着豆沙的洁白米糕，狼狈地滚落在尘土里。静怡僵在原地，脸颊血色褪尽，羞窘得恨不得原地消失，双腿却像灌满了铅，半步也挪不动。深红色的裙摆似乎吸饱了所有目光的重量，勒得她喘不过气。
“哎呀呀，挤在这儿干嘛呢？挡着英雄老师的路啦！”一个爽利的女声如清泉般破开凝滞的空气。佳雯像一尾灵活的鱼，拨开人群挤了进来。她熟稔地挽住静怡冰凉发僵的胳膊，冲摊主和大伙儿笑道：“大娘谢啦！心意我们静怡领啦！她还得赶着去书库修理古籍呢，迟到了可不好！”不由分说，半扶半推地把几乎石化的静怡带离了人群漩涡，拐进一条相对僻静的巷子。
靠在爬着藤蔓的冰凉石墙上，静怡才找回呼吸，后背一层冷汗。“我……我只是想穿得正式点……”她看着自己这身精心挑选、本想给自己打气的“战袍”，声音细若蚊呐，“给自己一点勇气……去书库、去学堂……现在，它好像成了个标靶。”镜片后的眼眸里，满是无所适从的迷茫。
佳雯拍拍她的手，笑容温暖又带着了然：“傻姑娘，你现在可是尘歌壶的光。光嘛，总是引人注目的。习惯就好！”她替静怡理了理微乱的衣领，“走，我送你到书库门口。”
尘歌壶核心区最深处，一间由多层元素结界封锁、墙壁内嵌隔音岩板的密室中，气氛凝重如冰。
“列车遇袭，净水系统被投毒，核心粮仓冰封……”刻晴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锥敲击，“至今，半数事件仍是无头悬案。我们拔掉了‘青瓷’、‘锈蚀’、‘灯油’这些伸进来的爪子。”她指尖划过一份薄薄的报告，“可挥动爪子的手臂呢？藏在暗处发号施令的头颅呢？”
夜兰眸光微动，赛诺的指节停住。
“被动防御，见招拆招，如同慢性失血。”刻晴的目光锐利地扫过两人，“愚人众的行动模式在进化，更隐秘，更深潜。我们只触及了执行层，中层的指挥节点依旧隐于迷雾。”她顿了顿，承认现实的艰难，“我知道这如同在深渊的淤泥里捞针。但被动挨打的局面，必须终结。我们需要新的策略，主动把他们从阴影里挖出来！”她没有给出答案，只留下沉甸甸的叩问在冰冷的空气中回荡。密室重归寂静，唯有符灯稳定的嗡鸣，映照着三人眉宇间相同的凝重。
午后阳光斜斜照进“文明火种”学堂的窗棂。静怡站在讲台前，握着粉笔的手心却一片濡湿。窗外影影绰绰，挤满了探头探脑的居民，低声的议论如同背景的嗡鸣。讲台下，孩子们异常兴奋，小脸涨红，眼睛亮得惊人。
“同学们，今天我们讲璃月‘明蕴镇’的兴衰……”静怡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拿起粉笔转身准备板书。
“静怡老师！”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迫不及待地举手，根本没等她允许就大声问，“您踹那个大阀门的时候，脚疼不疼啊？”
“老师老师！”另一个扎着蝴蝶结的小女孩也抢着问，“您的鞋跟真的那么厉害，没有断掉吗？报纸上画得好清楚！”
“妈妈说，穿那么高的鞋会崴脚，骨头会坏掉的！”一个更小的女孩忽然脆生生地插话，模仿着大人严肃的口吻，小脸一本正经，“她说小孩子不能穿高跟鞋，要等长大才行！静怡老师，您穿那个脚真的不会坏掉吗？”她的问题带着童真的困惑，却像一根小刺，精准地扎在静怡最敏感的神经上。
“静怡老师，您当时怕不怕那些黑乎乎的魔物呀？”“老师，您是怎么想到用鞋跟去踹的呀？是不是跟您这身衣服一样，是枫丹的智慧？”问题像连珠炮一样砸过来，七嘴八舌，此起彼伏。孩子们的兴趣点完全不在尘封的历史上，所有的好奇心都聚焦于那惊心动魄的一晚，聚焦于她当时的脚、她那双传奇的鞋。
静怡握着粉笔的手心瞬间沁出冰冷的汗水。她僵立在黑板前，感觉那些窗外的目光和课堂内的追问像无数细密的针，扎在她每一寸皮肤上，穿透了西服的挺括和裙子的利落。她感觉自己不再是一个传授知识的老师，而是一个被放在聚光灯下、供人反复观摩和解剖的奇特展品。她试图写下“明蕴镇”三个字，笔迹却歪歪扭扭，失去了往日的清秀。讲解变得磕磕绊绊，引用的典故也时常卡壳，往日如溪流般顺畅的知识传递，此刻变得艰涩无比，连她自己听着都觉得陌生。深红百褶裙的裙摆仿佛也失去了清晨的轻盈，变得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