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剌加雨林·义军营地
暴雨倾盆,闪电划破夜空,照亮了临时搭建的营地。回国后的阿卡浑身湿透,站在简陋的军帐前,盯着手中那份被雨水浸湿的密信——上面清楚地标注着义军训练基地的位置、兵力部署,甚至标出了明早的补给路线。
落款是一个熟悉的印记: 他的叔父,王室摄政大臣——敦·乌达玛的私人印章。
“殿下……”副官卡玛尔声音颤抖,“我们当中……有叛徒。”
阿卡攥紧信纸,指节发白。他早该想到的——欧洲人怎么可能对他们的行动了如指掌?怎么可能每次伏击都精准无比?
“召集所有队长。”他的声音冷得像冰,“立刻。”
十名队长冒雨集结。阿卡的目光扫过每一张面孔——有从小一起长大的贵族子弟,有渔民出身的义军头领,甚至还有两名大明教官。
“我们之中,有人向西班牙人传递消息。”阿卡缓缓抽出那柄秦王赐予的短剑,“现在站出来,我留你全尸。”
沉默。只有雨声敲打棕榈叶的噼啪声。
突然,一个瘦小的身影从队伍末尾冲出,跪倒在泥泞中:“殿下!是、是我被逼的!他们抓了我妹妹——”
阿卡瞳孔骤缩。那是他的贴身侍从——十五岁的少年阿里。
阿里哭喊着掏出染血的银币:“西班牙人说只要报信三次就放人……可昨天他们还是把妹妹扔进了海里!”他疯狂磕头,额头在石子上撞出血痕。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阿卡身上。
大明教官赵虎突然开口:“按《大明军律》,通敌者凌迟,诛三族。”
老渔民队长却啐了一口:“这孩子一家都被红毛夷杀光了,还诛个屁的三族!”
阿卡想起三天前,阿里还偷偷省下口粮给伤员。他握剑的手微微发抖。
“拿弓来。”阿卡突然命令。
当颤抖的阿里被绑上树干时,阿卡亲自将一支箭搭上弓弦:“西班牙人是否在旧灯塔关押俘虏?若情报为真,我饶你不死。”
箭矢离弦,擦着阿里耳边钉入树干。少年瘫软着喊出更多细节:西班牙增援路线、火炮布防……
黎明时分,当阿卡率军突袭灯塔解救出三十名满剌加俘虏时,他在血泊中找到了阿里妹妹的尸体——女孩手里还攥着哥哥编的草蚂蚱。归营后,阿卡发现阿里已用弓弦自缢。
秦王的信
当夜,大明信使送来秦王手谕:
“王者之路,尸骨为阶。明日申时,西班牙舰队将途经黑礁海峡——你可知该怎么做了?”
阿卡烧掉信纸,看向雨中肃立的战士们。
这次,他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海雾弥漫,浪涛在黑礁峡的锯齿状岩壁上撞得粉碎。
阿卡率领的十二艘改装渔船静静漂在阴影中,船身涂满黑炭与海藻汁,帆布全部降下,仅靠潮汐缓缓推进。每艘船上,满剌加战士嘴里咬着木片,防止牙齿打颤的声音暴露行踪。
“记住,”阿卡用匕首在船舷上划出最后一道战术标记,“先割锚索,再焚尾舵——我们要的是那艘铁甲舰,不是一堆焦木。”
远处,西班牙护航舰队的三桅巨舰像浮动的城堡,舷窗里透出昏黄的灯光。隐约能听到水手用弗里斯兰语哼着下流小调。
子夜时分,阿卡亲自带领三十名蛙人潜入冰冷的海水。他们腰间缠着浸满鲸油的麻绳,匕首用墨鱼汁涂得漆黑。
当第一组人摸到“海上主权号”锚链时,了望塔上突然传来警哨——但太迟了。阿卡猛拽腰间绳索,潜伏在礁石间的爆破筏立刻被点燃。
轰!
裹着硫磺的竹筒在舰艏炸开,并非为了击沉,而是将燃烧的沥青雨泼向帆缆。几乎同时,另外两组蛙人已割断两艘护卫舰的锚链,退潮时的激流立刻将无锚的巨舰推向犬牙交错的礁石群。
当阿卡带人钩住“海上主权号”侧舷攀援而上时,整片海域已化作地狱——
燃烧的护卫舰“飞翔者号”撞上暗礁,火药库的殉爆将荷兰水手炸成漫天血雨。另一艘“金羊毛号”的船长正疯狂下令砍断主桅,却不知潮水正把船推向更致命的剃刀礁。
“为了满剌加!”阿卡的弯刀劈开一名火枪手的喉咙,滚烫的血喷在脸上时,他尝到了咸腥的复仇滋味。
突然,舰长室的门被踹开。范·德·斯特尔总督举着一把装饰过度的簧轮枪,镶宝石的枪口对准阿卡眉心:“野蛮人,你知道这艘船载着什么吗?”
枪响的瞬间,阿卡侧身翻滚。铅弹擦着耳廓打进身后木墙,而他的匕首已插进总督膝盖。
当撕开舱内蒙着油布的货物时,所有人都僵住了——
不是预想中的香料或白银,而是整箱整箱印着双头鹰徽的步枪。普鲁士军火商的封印旁,贴着用拉丁文写的货运单: “致巴达维亚驻军,用于镇压大明资助的叛乱” 。
“看明白了吗?”总督咳着血狞笑,“你们不过是两大帝国博弈的……”
阿卡一刀柄砸碎他满口牙齿:“不,我们是点燃火药桶的火星。”
黎明时分,缴获的铁甲舰拖着战利品驶入满剌加旧港。海岸线上,成千上万土着居民沉默地注视着船首悬挂的西班牙旗被缓缓降下。
阿卡站在郑和石碑前,用染血的刀尖在碑座刻下新的铭文。不是爪哇文,不是葡文,而是大明水师教他的汉字:
“海权之始,在于匹夫敢溅血。”
远处海平线上,三艘悬挂青龙旗的巨舰正破浪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