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停了。
取而代之的,是漫天的火光,与刺鼻的血腥。
艮岳,这座凝聚了无数民脂民膏、极尽奢华的皇家园林,在冬至的这个夜晚,终于褪去了它那风雅的外衣,露出了它作为“战场”的狰狞面目。
南院大王耶律乙辛,此刻正站在艮岳半山腰的一处假山之上,冷冷地,俯瞰着山下那片混乱的战局。
他的脸上,没有了之前的暴怒与焦躁,只剩下一片冰冷的、如同草原上万年冻土般的沉静。
西水门的火海,朱雀门的惊雷,新郑门的巷战……
这一切,都不过是开胃小菜。
是用来吸引猎物注意力的,诱饵。
他真正的目标,从始至终,只有一个——
艮岳之巅,那座金碧辉煌的琼华台。
以及,台上那位,正在用一场疯狂的“赏雪宴”,来欣赏这场屠城大戏的,大宋天子,赵佶。
擒贼先擒王。
只要拿下了赵佶,整座汴京城,连同那负隅顽抗的军民,都将成为他的囊中之物。
“大王,山路已经被我军控制,守山的南蛮子,不堪一击。”
一名亲卫统领,单膝跪地,恭敬地汇报道。
“山顶上,只有一些歌姬和太监,还有那个叫李师师的女人。”
“很好。”
耶律乙辛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他从怀中,取出一面小巧的、绣着黑色狼头的令旗,轻轻一挥。
“亲卫营,随我攻顶。”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记住,那个叫赵佶的皇帝,要活的。至于其他人……”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光芒。
“一个不留。”
“喏!”
随着他一声令下,数百名身披重甲、手持利刃的辽国亲卫,如同沉默的鬼魅,从他身后的阴影中,涌现出来。
他们,是耶律乙辛的牙齿,是整个辽军中,最精锐、最致命的力量。
他们悄无声息地,沿着早已被探明的、通往山顶的密道,向上攀爬。
一路上,他们遇到了零星的抵抗。
那些由不良人临时布置的陷阱,和歌姬们射出的零散弩箭,在这些百战精兵的面前,显得是那么的脆弱。
他们就像一把烧红的尖刀,轻易地,便切开了艮岳那看似坚固的防线。
惨叫声,开始在寂静的山林间响起。
那是守山的不良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发出的悲壮呐喊。
鲜血,染红了洁白的积雪,也染红了那些嶙峋的奇石。
耶律乙辛踏着自己手下的尸体,和敌人的鲜血,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向山顶。
他的眼中,只有琼华台上,那片灯火通明的诱惑。
他仿佛已经看到,大宋的皇帝,跪在他的脚下,瑟瑟发抖的模样。
他仿佛已经听到,天下最美的女人,在他身下,婉转承欢的呻吟。
胜利,近在咫尺。
……
琼华台上。
李师师依旧端坐,怀中的琵琶,那根断弦,在风中,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她那曲充满杀伐之气的《十面埋伏》,已经接近尾声。
她知道,自己的信号,周邦彦一定已经收到了。
她也知道,自己的使命,即将完成。
而她的生命,也即将,走到尽头。
她缓缓抬起头,看向那条通往山顶的石阶。
一个高大的、穿着黑色貂裘的身影,在一群如狼似虎的亲卫簇拥下,缓缓地,出现在了她的视线之中。
是耶律乙辛。
他来了。
来取她的命,也来取,这场战争的,最后胜利。
李师师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恐惧。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双凤眸,亮得,像两颗寒星。
“你就是李师师?”
耶律乙辛走上琼华台,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眼前这个传说中的绝色佳人。
他不得不承认,她比他想象中,还要美。
那种美,不是寻常女子的娇媚,而是一种混合了清冷、孤傲与决绝的,独特气质。
像一朵,开在悬崖峭壁上的,雪莲。
让人,忍不住想要去采摘,去征服,去摧毁。
“久闻南院大王威名。”李师师缓缓起身,对着耶律乙辛,微微一福,声音,清冷如玉。
“大王亲临,是我这琼华台的荣幸。”
“荣幸?”耶律乙辛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得意与残忍,“很快,你就会知道,什么叫真正的‘荣幸’了。”
他的目光,扫过李师师身后那些,同样美貌,却吓得花容失色的歌姬们。
“本王听说,你们南朝的女子,最擅长歌舞。”
“今夜,本王攻破汴京,心情甚好。”
他用刀尖,轻轻挑起李师师的下巴,眼中,满是淫邪的欲望。
“为本王,跳一曲助兴之舞。跳得好了,本王,可以考虑,让你死得痛快一点。”
李师师没有反抗,只是任由那冰冷的刀锋,贴着自己娇嫩的肌肤。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哀与怜悯。
那不是为她自己,而是为眼前这个,即将踏入死亡陷阱的,草原霸主。
“能为大王献舞,是师师和姐妹们的福分。”
她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梦呓般的空灵。
“只是,我等的舞,名为《霓裳羽衣》。”
“此舞,需在最绚烂的烟火下,方能尽显其美。”
“烟火?”耶律乙辛眉头一挑。
“正是。”李师师微微一笑,那笑容,美得,足以让天地失色,“我们,为大王,准备了一场,最盛大的烟火。”
说罢,她缓缓后退,对着身后的歌姬们,轻轻地,点了点头。
耶律乙辛和他身后的亲卫们,都露出了轻蔑的笑容。
他们以为,这只是女人在临死前,最后的,故弄玄虚。
他们不知道。
这场“烟火”,将是他们此生,看到的,最后的景象。
杀机,在艮岳之巅,已然,酝酿到了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