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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恩点化”的点点朱砂,如同寒夜微灯,虽暖人心,却照不亮京城底层另一片更为深重、盘根错节的黑暗——遍布街巷的质库(当铺)。柳明远虽倒,其爪牙、门生及多年编织的盘剥网络仍在,尤其在关系百姓急难的典当行当,更是变本加厉,吮吸民脂民膏。九出十三归、巧立名目的“保管费”、“折旧费”、黑心朝奉故意贬低当物价值、过期三日即“死当”不予赎回……种种手段,将无数急等钱用的升斗小民推入倾家荡产的深渊。

东方澈微服行走于东市陋巷,亲耳听闻的哭诉字字泣血。

“一件簇新的羊皮袄子,那黑心朝奉硬说是虫蛀鼠咬的旧货,只肯给三成价!”

“老父病重,当了祖传玉佩,说好当期三月,才两月零二十天,去赎,竟说已死当了!天杀的,那票上日期分明是他们后改的!”

“九出十三归啊殿下!借十两银子,到手只有九两,到期要还十三两!利滚利,房子田地都填进去了……”

愤怒在年轻的储君胸中积聚,但他深知,光靠雷霆手段查封几家当铺,不过是杯水车薪,打掉几个喽啰,很快会有新的恶狼填补上来。症结在于那薄薄一张当票——这看似简单的契约,却因信息不对称、格式混乱、解释权完全在当铺一方,成了压榨百姓的工具,成了贪墨者上下其手的温床!

“断其盘剥之根,需立‘公平’于契约之上!”东方澈在书房中,对着堆积如山的当铺案卷与各种当票样本,斩钉截铁。他召来精通律法的官员、经验丰富的老朝奉(需身家清白)、甚至通晓商事契约的儒商,闭门数日。

最终,一份前所未有的《典当公平契令》及配套的“官制当票”出炉。

此令核心有三:

一、统一官票,杜绝篡改: 所有当铺必须使用由户部统一印制、编号登记、采用特殊油墨和防伪暗纹的官制当票。一式两份,当户执一份,当铺存根一份。票上清晰印有:当物描述(需朝奉与当户共同确认签字画押)、估价、实付金额(严禁“九出”,必须足额支付)、当期、月息上限(远低于市面黑息)、赎当流程及逾期处理规则。

二、“公平烙”印: 每张官制当票中央,必须加盖一枚特制的赤铜印章——“公平烙”。此印图案为一架等臂天平,下方铭刻小字“童叟无欺,官鉴其真”。加盖此印,即代表此交易受朝廷律法保护,任何违规,当铺将受重罚。

三、设立“公估堂”:在府县衙门外设“公估堂”,由官府聘请德高望重、经验丰富的专业人士坐镇。若当户对当铺估价存疑,可当场申请公估。公估结果具有强制力,当铺必须按此结果支付当银或接受赎当。

此令一出,京城各大当铺,尤其是那些背景深厚、惯于盘剥的豪强质库,一片哗然,暗流汹涌。柳明远的残余势力更是疯狂串联,试图阻挠。有人散布谣言,说太子与民争利,官制当票是朝廷敛财新招;有人威胁小当铺不得使用新票;更有人试图贿赂负责印制和发放官票的吏员。

推行首日,风波骤起。京城最大的“通源质库”门前,人声鼎沸。掌柜仗着背后有硬靠山,公然拒用官票,还将户部派来送票的小吏轰出门外,叫嚣:“老子开了三十年当铺,规矩是祖上传的!太子爷管天管地,还管得着老子当票怎么写?”

群情激愤的当户与围观的百姓将质库门口堵得水泄不通,冲突一触即发。

马蹄声疾,东方澈在侍卫簇拥下亲至!他一身素色锦袍,未着储君冠冕,却自有一股凛然之气。他分开人群,径直走到那嚣张的掌柜面前,目光如寒潭般扫过对方。

“规矩?”东方澈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所有嘈杂,“大靖的规矩,便是王法!是这‘公平烙’!”他举起一张崭新的官制当票,赤铜印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那架天平仿佛在无声地审判。

“本宫今日,便与你讲讲新规矩!”东方澈不再多言,厉声下令,“通源质库,拒行新令,咆哮公人,煽动舆情!按律,即刻查封!所有账簿、当物、存票,一律封存待查!掌柜及一干涉案人等,拿下!”

如狼似虎的侍卫立刻上前。掌柜脸色煞白,还想挣扎叫嚣,被一掌劈晕拖走。质库大门被贴上鲜红的封条。

东方澈转身,面向惊愕又激动的百姓,举起那张盖着“公平烙”的官票,朗声道:“诸位乡亲父老!朝廷立此新规,非为敛财,只为断这盘剥之根!自今日起,凡遇当铺拒用此票、或于票上做手脚、或利息超过票上所限、或逾期未至‘死当’期限强吞当物者——持此票,可直入府衙击鼓鸣冤!朝廷必为尔等做主!这‘公平烙’之下,再无黑幕!”

他目光扫过那些被封存的、堆积如山的旧式当票——那些浸透了无数百姓血泪的“卖身契”。他心中一动,下令:“取火盆来!”

熊熊炭火被抬至街心。东方澈拿起一叠旧当票,毫不犹豫地投入火中!

火焰瞬间舔舐而上,纸张蜷曲焦黑。奇妙的是,在火焰彻底吞噬之前,那些轻薄的纸片竟因热浪的卷动,纷纷扬起,如同无数只被火光映照得通体透亮的黑色蝴蝶,在惊愕的人群头顶短暂地、诡异地飞舞!

“看啊!当票化火蝶!”人群中有人惊呼。

“烧得好!烧掉这些吃人的东西!”

“公平烙!我们有公平烙了!”

火蝶飞舞,旋即化为灰烬,簌簌飘落。但这灰烬落下的地方,百姓眼中不再是绝望,而是重新燃起的、对朝廷、对律法、对未来生活的希望之火!那飞舞的灰烬,仿佛是旧时代盘剥罪恶的葬礼,而那炭盆中跳跃的火焰,正点燃着“公平”二字照耀下的新生。万民之信,在这当票化蝶、灰烬重燃的奇景中,被艰难而坚定地点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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