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琅嬛忍着手臂的疼痛,从怀里摸出串佛珠,是疯魔前给她要走的那串,边缘还沾着她的血,“你看,这串佛珠,记得吗?”
璇玑盯着佛珠看了半晌,瞳孔里的白芒渐渐凝实。
她伸手接过珠串,指尖划过边缘的血迹,突然笑了,那笑容干净得像初见时:“那天你还不舍得给…”
话说到一半,她的眼神突然散了,握着珠串的手猛地收紧,指甲嵌入掌心,血珠滴在溪水里,竟在水面凝成白瑜的影子。
“狐狸…”她突然低喃,瞳孔里的黑芒再次翻涌,“都该死…”
“璇玑!”郝毅白一把扣住她的手腕,盾牌上的纹路突然发光,“看这里!是我!你把我屁股印在天机阁匾额上的!”
这句话像道惊雷劈开迷雾。
璇玑的眼神晃了晃,黑芒退去些,她看着郝毅白盾牌上的臀印,突然“噗嗤”笑出声,笑到一半又捂住头蹲下,珠串从掌心滑落,在地上敲出清脆的响:“头好疼…好多血…”
她的指甲在地上抠出深深的沟,指尖渗出的血珠里,竟浮出妖界废墟的残影。
白瑜瞎掉的眼窝、被绞碎的尸骨、还有她自己染血的脸。
那些画面像淬了毒的针,扎得她浑身发抖,喉咙里溢出困兽般的呜咽。
琅嬛连忙爬过去,将功德光凝成的暖玉贴在她眉心。
暖玉接触皮肤的瞬间,璇玑的身体骤然绷紧,随即软软倒在琅嬛怀里,半黑半白的瞳孔渐渐蒙上白雾,嘴里反复念叨着两个字:“镜子…镜子…”
郝毅白拿出往生镜碎片,发现碎片映出的璇玑,心口那朵白莲状的莹光正在闪烁,每次闪烁,她的瞳孔就会黑白交替一次。
“是功德和黑丝在打架。”他低声道,声音发涩,“她的记忆被撕成了碎片,好的坏的,混在一起了。”
当晚宿在山神庙时,变故突生。
子夜的风卷着纸钱味灌进庙门,璇玑突然从草堆里坐起,瞳孔全黑,手里不知何时多了块尖锐的石片,正抵在郝毅白的咽喉。
郝毅白僵着不敢动,他看见石片上沾着的血,是璇玑自己掌心的。
她大概是在睡梦中摸到了伤口,又陷入了疯魔时的杀戮幻境。
“你是谁?”璇玑的声音冷得像冰,石片又往下压了半分,“为什么跟着我?”
“璇玑!是我啊!”琅嬛忍着手臂的疼痛走过来,却被璇玑反手一挥,石片擦着她的脸颊飞过,在庙柱上划出深深的刻痕,“你看这暖玉!是你救我时戴的!”
璇玑的目光落在暖玉上,黑瞳孔里突然闪过丝动摇。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石片上的血映出她半黑半白的指甲,像是突然被烫到般,猛地将石片扔在地上,抱着头蹲下去:“不是我…我没杀人…”
她开始哭,哭声细碎又茫然,像个迷路的孩子:“琅嬛…不喜欢看我杀人…”
郝毅白趁机将盾牌挡在她身前,琅嬛连忙把暖玉塞进她手里。
这次璇玑没有推开,只是攥着暖玉反复摩挲,掌心的血染红了玉面,却也让玉上的莹光渐渐渗进她的皮肤。
“我记得…”她突然抬起头,瞳孔里黑白各占一半,“我要带琅嬛回家…”
可话音刚落,她的眼神又空了。
她松开暖玉,径直走向庙门,脚步虚浮却坚定,像是被什么指引着。
郝毅白追上去拽她,却被她甩开。
她的力气大得惊人,指尖划过他的手臂,竟留下五道深可见骨的血痕,和她疯魔时抓伤白瑜的痕迹一模一样。
“镜子在叫我。”璇玑喃喃道,眼睛望着天机阁的方向,“它说…还有一半魂魄没回来…”
郝毅白这才发现,袖袋里,那片从妖界捡回的、沾着血的狐毛,不知何时缠上了往生镜碎片,正随着璇玑的脚步轻轻颤动。
三日后,天机阁山门在望。
璇玑突然在山脚下停住,望着石阶上的丹房匾额。
上面还留着淡淡的臀印,是郝毅白被镜阵反噬时留下的。
她的眼神慢慢清明起来,伸手想去碰琅嬛的伤口,指尖却在半空中顿住,突然后退半步,捂住脸:“我把你抓伤了…在妖界…”
“早好了。”琅嬛笑着晃了晃手臂,缠着的绷带下,功德凝成的薄茧正在发光,“你看,一点疤都没有。”
璇玑盯着她的手臂看了很久,瞳孔里的白芒渐渐占了上风。
她突然踮起脚,轻轻碰了碰琅嬛鬓角的发,声音里带着哭腔:“对不起…”
这是她苏醒后第一次说对不起。
郝毅白刚要松口气,却见璇玑的眼神骤然一暗,黑芒像潮水般漫过瞳孔。
她猛地推开琅嬛,转身就往山后跑,速度快得只剩残影,嘴里嘶吼着:“别碰我!我会杀了你们!”
山风卷着她的声音撞在崖壁上,回音里混着两种截然不同的语调。
一种是清醒时的痛苦,一种是疯魔时的暴戾。
琅嬛望着她消失的方向,突然攥紧了暖玉。
玉面上,璇玑的血痕正慢慢晕开,在阳光下显出一行极淡的字:
“镜中影,心中魔,碎忆难圆。”
而山后的迷雾里,璇玑跌跌撞撞地奔跑着,远处的丹房里,逸尘正对着新炼的丹药发愁,全然不知窗外的槐树上,一片沾着血的狐毛,正顺着叶脉爬向药炉。
丹房里的药香正浓。逸尘捏着药杵的手停在半空,看着丹炉里翻腾的赤金色药汁皱眉。
这炉“镇魂丹”炼了三七二十一日,本该凝出琉璃光,此刻却泛着诡异的灰雾,药汁里还浮着细碎的黑影。
“怪了。”他伸手去拨炉底的灵火,指尖刚触到火焰,窗外突然传来“簌簌”轻响。
那片沾着血的狐毛已顺着槐树叶脉爬至窗棂,尖端的血珠在晨光里闪着幽光,像只蓄势待发的眼睛。
逸尘并未在意。
他正专注于药汁里的黑影,那影子忽明忽暗,隐约浮出半张破碎的脸。
眼窝空洞,嘴角却勾着森然的笑。
是白瑜!
他心头猛地一跳,药杵“当啷”砸在石台上,刚要掐诀护炉,那片狐毛突然破窗而入,像道暗红的闪电直扑丹炉!
“不好!”逸尘下意识祭出护心镜挡在炉前。
狐毛撞在镜面的瞬间,突然炸开成漫天血雾,雾中竟浮出白瑜完整的虚影。
瞎掉的眼窝流着黑血,断指的手抓着半块碎裂的铜镜,喉咙里发出无舌的嘶鸣:“璇玑…偿命…”
血雾里的妖力如潮水般涌来,镇魂丹的药香瞬间被腥气吞噬。
丹炉剧烈震颤,赤金色药汁翻涌成漩涡,那些细碎的黑影猛地聚合,化作无数利爪拍向逸尘。
他连忙引功德光结成护罩,却见白瑜虚影抓起铜镜碎片,狠狠刺向护罩最薄弱处。
那处恰是他为调和药性、引了自身灵力加固的位置。
“噗——”护罩应声而碎。
逸尘被震得倒飞出去,后背撞在药架上,无数瓷瓶滚落,丹药混着碎瓷片砸了他满身。
更可怕的是,那铜镜碎片带着白瑜最后的执念,穿透他的左肩,留下个冒着黑烟的血洞,妖力顺着伤口往心脉钻,疼得他眼前发黑。
“你执念不散,困于镜中,何苦……”逸尘咬着牙去拔碎片,指尖刚碰到镜面,就被一股阴冷的力量缠住。
他看见碎片里映出妖界那夜的火光:白瑜被璇玑掐住脖颈时翻白的眼,自己抱着药箱奔来时溅满的血,还有那面悬在半空、碎成蛛网的残片。
原来白瑜的魂魄早被镜力锁了半分,哪怕尸骨无存,执念也能借着镜碎片和狐毛里的残血,在镇魂丹引动灵力时破境反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