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第一缕阳光越过剑门七十二峰的险峻轮廓,将淡金色的光辉洒在古老的剑阁县城。
这座千年雄关下的城池,仿佛一位沉睡了千年的老人,一夜之间被注入了百万人的喧嚣与生机。
空气中不再是死寂的尘埃味,而是混合着泥土的芬芳、露水的湿气,以及无数人呼吸吐纳所形成的、独属于生命的温热气息。
县政府大楼被临时征用为抗尸统一战线总指挥部。大楼前坪,昨夜连夜搭建起来的警戒线和沙包工事还带着新鲜的泥土味。钟奎的亲卫部队战狼,精神饱满地持枪肃立,他们的眼神警惕而坚定,与这座刚刚苏醒的城市一同迎接着新的一天。
最大的会议室内,一张张行军桌被拼凑在一起,形成了一张巨大的地图桌。剑阁县乃至整个川北的详细地图铺在上面,标注着密密麻麻的符号。
抗尸统一战线所有师级以上的将领,已经悉数到场。他们身上的军装还带着昨夜迁徙的风尘,但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振奋和对未来的审慎。
钟奎站在地图前,神色平静。他没有穿军大衣,只是一身笔挺的作训服,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让他看起来更像一个沉稳的学者,而非统帅百万军民的最高指挥官。
“各位,都到了。”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室内低沉的议论声,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他身上。“昨天晚上,我们一百一十八万军民,已经全部安全迁入剑阁县城。后勤部门通宵工作,初步的安置已经完成。但,这只是一个开始。”
他的语气陡然变得铿锵有力:“我决定,即刻开始扩军!从我们之前行军路上搜救的二十七万新幸存者中,征召十六周岁以上、五十周岁以下的健康男性入伍。预计可征召新兵,十一万人!”
“十一万!”第三军军长王龙那洪钟般的声音立刻响了起来,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满是兴奋的潮红,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茶杯嗡嗡作响,“好!太他娘的好了!总指挥,我第三军之前打得最狠,减员最多,这批新兵,你可得先紧着我!”
“王军长,稍安勿躁。”第二军军长陈向前皱了皱眉,他为人刚正,面容严肃,“总指挥,扩军我没有意见,这是当务之急。但我担心的是,这些新兵刚刚脱离险境,思想复杂,纪律涣散。如果不能进行有效的思想政治教育,让他们明白为何而战,为谁而战,那他们拿起枪,也只是一群乌合之众,甚至可能成为我们内部的隐患。”
“陈军长所言极是。”一身儒将风范的第四军军长楚云飞微微颔首,表示赞同,“兵在精而不在多。招募新兵的同时,思想的武装,必须同步进行。要让他们知道,我们这支军队,不是任何人的私兵,而是保护所有幸存者的长城。唯有如此,方能上下同欲,战无不胜。”
钟奎点了点头,对他们的顾虑表示认可。“你们说的都对。所以,这十一万新兵,我们不能一锅烩。我的计划是,先抽出六万人,用于补充之前在连番大战中损失惨重的部队,特别是第五军到第十军。他们缺员严重,急需新鲜血液来恢复建制和战斗力。”
他顿了顿,指挥棒在地图上画了两个圈。“剩下的五万新兵,我们将组建两个新的作战单位——第十一军和第十二军!”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新部队的骨干,将从前十个军中,按照比例均匀抽调。保证每个新组建的连队,都有我们经历过血战的老兵作为连排长,手把手地教,面对面地带。至于思想政治工作,由陈军长和楚军长,你们二位协助,务必将我们的军队纪律和宗旨,刻进每一个新兵的骨子里。”
钟奎的目光,落在了邓圣明身后的两名师长身上。
“李国强!”
“到!”第一军第一师师长李国强踏前一步,身姿挺拔如松,眼神坚毅。
“张秦!”
“到!”第一军第二师师长张秦也猛地跨出,他身材魁梧,脸上带着一丝激动的红光。
“我命令,”钟奎的声音不容置疑,“由李国强同志,出任新组建的第十一军军长。由张秦同志,出任新组建的第十二军军长。即刻生效!今天之内,完成新兵的入伍登记工作,明天开始,全员投入训练!”
“是!”李国强和张秦齐声怒吼,声音中充满了被委以重任的激动与决心。他们是跟着钟奎最早从尸潮中杀出来的核心骨干,这份信任,比任何奖励都更让他们热血沸腾。
王龙咧着大嘴嘿嘿直笑,用力拍了拍张秦的肩膀:“好你个臭小子,转眼就跟老子平起平坐了!以后见了面,老子可得叫你一声张军长了!”
张秦憨厚地挠了挠头:“王军长,您可别拿我开涮了,我这心里还直打鼓呢。”
会议的气氛,在这项重大的决定中被推向了高潮。
散会后,钟奎找到了正在楼顶视察防务的林标。
林标依旧是那副孤僻深沉的模样,他用望远镜观察着远方的地平线,仿佛那里的风景比任何事都重要。
“林司令,”钟奎走到他身边,递过去一根烟。
林标接过烟,却没有点,只是夹在指间。“你的会开完了?动静不小。”
“征召新兵补充缺员,然后扩军,组建了两个新军。”钟奎言简意赅。
“嗯。”林标应了一声,算是知道了。
“你那边的三十三万平民,也是一股庞大的力量。”钟奎看着远方,缓缓说道,“这两个月,是千载难逢的休整期。”
林标放下了望远镜,转头看着钟奎,那双深邃的眼睛里,难得地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我已经下令了。从我的幸存者中,征召八万新兵,补充我麾下八个军的缺员。新兵训练完成后,我的部队,将恢复二十万人的满编战力。”
他的决策,同样果断而高效。甚至在钟奎开会之前,他可能就已经做出了决定。这就是林标,一个纯粹的军事家。
钟奎笑了笑,两个志同道合的盟友之间,许多话无需多言。
临近中午时分,一队长长的车队,扬起漫天烟尘,从南边的公路上浩浩荡荡地驶来。那是川蜀军区的运输车队。卡车上盖着厚厚的帆布,但从那被压得下陷的车胎就能看出,里面装满了沉甸甸的货物。
车队在剑阁县城南门外停下,一名佩戴着上校军衔的军官从头车上跳了下来。他身形微胖,脸上带着职业化的笑容,身后跟着一队同样装备精良的士兵。
王龙和陈向前负责接收物资。
“这位想必就是王军长吧?久仰大名,久仰大名!”那名上校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热情地伸出双手,“在下川蜀军区后勤部副部长,刘灿。奉我们黄司令之命,给各位送第一批援助物资来。物资分四批运送,每半个月送一批。”
王龙冷哼一声,用戴着战术手套的手与他握了握,力气大得让那刘上校的笑脸都有些扭曲。“少废话,东西呢?打开让我们验验货。”
“应该的,应该的。”刘灿忍着痛,连忙挥手,“来人,把车上的帆布都解开,让王军长和陈军长过目!”
随着一块块帆布被掀开,阳光下,所有人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辆辆卡车上,堆满了码放得整整齐齐的米袋,散发着诱人的谷物香气。而在另一部分卡车上,则是一箱箱墨绿色的弹药箱,上面印着清晰的型号标识。
两千五百吨大米,两百五十万发子弹!
这个数字,对于刚刚经历过连番苦战、物资消耗巨大的抗尸统一战线来说,无异于一场甘霖。周围负责警戒的士兵们,眼睛都看直了。就连那些在不远处围观的百姓,看到那堆积如山的米袋,许多人都忍不住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王龙跳上一辆卡车,用刺刀划开一个米袋,抓起一把米在手里搓了搓,又闻了闻,是新米。他又跳到另一辆车上,撬开一箱子弹,抓出一把黄澄澄的步枪弹,仔细检查了底火和生产批号,确认没有问题。
“哼,算他黄仁政还有点诚意。”王龙嘟囔了一句,跳下车,对着陈向前点了点头。
陈向前随即安排部队开始卸货。整个南门广场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充满活力的工地,几百个士兵和青壮百姓一起上阵,将一袋袋大米和一箱箱弹药扛进城内指定的仓库。
“王军长,陈军长,”刘灿搓着手,笑呵呵地说道,“除了这批物资,我们黄司令还特地为钟总指挥和各位将领,准备了一点小小的礼物,不成敬意。”
他一挥手,几名士兵抬过来十几个精致的木箱。
箱子打开,一股清雅的茶香瞬间弥漫开来。
里面装的,竟然是顶级的茶叶。西湖龙井、洞庭碧螺春、武夷山大红袍……甚至还有一些四川本地的特产,如竹叶青和蒙顶甘露。每一种都包装精美,分量十足。
王龙凑过去闻了闻,撇撇嘴:“什么玩意儿,不就是点树叶子吗?还不如给老子两瓶好酒来得实在。”
然而,一旁的楚云飞走上前来,拿起一罐龙井,打开闻了闻,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雨前龙井,色绿、香郁、味甘、形美,确是上品。黄仁政,有心了。”
刘灿见状,笑得更灿烂了:“楚军长好眼力!我们司令说了,英雄配好茶。各位都是当世豪杰,浴血奋战,保家卫国。闲暇之余,品一品香茗,也能涤荡一下胸中的杀伐之气嘛!”
这份礼物,送得极有水平。它不像金银珠宝那般俗气,也不像武器装备那般敏感。它代表着一种姿态,一种文化的示好,一种来自上位者的、看似温和的拉拢。
傍晚时分,钟奎的指挥部里。他和林标相对而坐,桌上,正泡着一壶刚送来的大红袍。茶香四溢。
汤恩德在一旁,殷勤地为两人添水,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谄媚笑容:“总指挥,林司令,您看,我就说嘛,黄司令是真心想跟我们合作的!这粮食弹药说给就给,还送来这么名贵的茶叶,这……这就是最大的诚意啊!依我看,我们就在这四川好好发展,有黄司令做盟友,将来必定大有可为啊!”
钟奎没有理他,只是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对林标说道:“温水煮青蛙,连柴火都送来了。”
林标端起茶杯,闻了闻,却没有喝。他看着杯中澄红的茶汤,声音低沉:“糖衣里面,裹着的是炮弹。这茶,比他送来的两百五十万发子弹,还要危险。”
钟奎微微一笑,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茶是好茶。”他放下茶杯,眼中闪烁着清明而锐利的光芒,“那就让他继续送。我们照单全收。他想用两个月的时间来腐化我们,那我们就用这两个月的时间,吃他的,用他的,然后,整装待发,给他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窗外,剑阁县城已经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火。新兵训练营的口号声、百姓们做饭的欢笑声、巡逻队整齐的脚步声,交织成一曲充满希望的交响乐。
一个庞大的战争机器,正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以惊人的速度,重新焕发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