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输赢,杜玉书更在意人。她甚至愿意把事情想得简单一点,如果越斐然真的撑不下去,她们可以放弃。黑市主纵然神通广大,可她们也不差,想做的事情少了一个人帮忙,也总会有其它的办法。没有必要,谢映,没有必要。她在心里这样想。
越斐然却似乎连在自己身上发生的危机都不在乎,没人能从她的神情上见到半分松动。面对赤面紧锣密鼓的攻击,她有一招接一招,竟然也完全放弃防守,一味的进攻对冲。
她击败其他斗手,尚且明白偶尔要以柔克刚的道理,但对上赤面这个最硬的点子,却采取了完全硬碰硬的打法,即便在杜玉书看来,这都是个事倍功半的打法。然而赤面的战术也让人不明白起来,她周身覆盖波动的内力,拳拳生风,是拼上内功的打法。
赤面也有内力,就像越斐然也有强韧的体魄。最擅长硬功的人开始拼内力,最擅长内功的人开始用体魄硬碰硬,两个人都在这个生死交关的时刻用自己的短板迎敌,杜玉书看不懂。
场上所有的斗手都自觉远离了那边的战场。他们靠血肉吃饭,但不代表他们不会审时度势,他们看得出现在到底是谁的主场,看得出真正决定这场残酷游戏胜负的人究竟是谁,也看得出什么赌局是他们可以打的而什么局是他们没资格干涉的。好在这场子够大,抡得开。他们的目标更小了:杜玉书和殷红汐。
可惜惹了殷红汐也没好下场。她防守牵制了那么久,早不耐烦了,眼下越斐然和赤面单打独斗,这里就变成了她的主场,要怎么打,她说了算!斗手扑上,殷红汐一把将杜玉书拖了出去,甩在她身后的方位。杜玉书临场开悟,仍然实力有限,无法长时间独当一面,但给殷红汐打打下手是绰绰有余。殷红汐完全舍弃了天下遍的诡谲身法,朱绫变成缠拳布,大开大合打到拳峰带血,撂倒十人不止。她一力往前,杜玉书守好后方,能打就打,不能打就提醒殷红汐,倒配合得还算滴水不漏。
越斐然那里就完全是另一副光景。
不知第几个回合,她和赤面在一次蛮力对冲后抵臂角力,互相凝视对方的眼睛,赤面脸上血红的胎记似乎因为剧烈打斗带来的气血翻涌而更加鲜艳了,近似冷血动物身上鲜艳的毒斑,她的眼睛似笑非笑,在这种时候也有冷眼旁观的风味。越斐然微微眯起眼睛。她不喜欢这个人。
她们之间产生一种外人无法理解的隐秘交锋,从越斐然率先用硬功跟她对上的那一瞬间开始。赤面知道这不是一场以表面输赢为标准的战斗了。越斐然的行为近乎挑衅。所以赤面也要让她知道,我跟你一样,我们这样强的人,有没有短板根本不不重要。
真正的强者,不屑于扬长避短。
谁都没见血,谁都有内伤,现在谁多动一分,谁就更险一寸,是彻底陷入了胶着的境地。换了别人,或许宁可这时间拖得更久,也不要当那个先暴露出弱点的人。赤面不一样,她发疯发得悄无声息,在一个没人敢松手的时刻,她当着越斐然的面腾出正在角力的右臂,在越斐然面前攥掌为拳,朝着越斐然砸了过去。
她没有求速度,整个过程对她们这种人来说甚至是异常缓慢的,虽然外人不解其意,但确实谁都看得出来,她是有意要让越斐然看清楚她出拳。她胆子太大了,她赌越斐然不屑在这种时候乘虚。
越斐然也确实是这种人。
她甚至不躲,她等着赤面那蓄势待发的一拳,在拳风扑面的时候,才出手硬生生擒住了这一拳。换了场上其他任何一个斗手,只有被她握碎手骨的份,而赤面的拳可不是好接的,越斐然硬吃掉她这一拳力道,内力劲力冲力却贯体而过,赤面紧追不舍,越斐然再次后退了一步。
赤面居然没有乘胜追击,她站在原地,任由越斐然后退一步拉开距离,她笑眯眯地看着越斐然,刚刚出拳的右手抓握了一下,舒展筋骨,“贵客,你有旧伤啊。”
她依然是一副初次见面的样,笑里藏刀的风度翩翩,相当不合时宜又总是令人不寒而栗。越斐然并不会为她威势所慑,只是微微偏头,“哦?”
越斐然身上确实有旧伤,在跟赤面交战的过程中,这些被激发的旧伤也不同程度地影响了她的发挥。但那又怎么样,走到她们这一步的人,谁身上没有旧伤?她有,你赤面难道就没有?都是说的废话,不过看谁撑得更久。
赤面收起笑容,似乎瞬间化成一道残影,以相当快的速度朝越斐然袭去,又是一拳高高扬起,居高临下,十分难接。
越斐然没接。她的进攻有多突然,她的撤退也有多让人料想不到。事先没有任何的商量,对于战术的变化,越斐然没给过她们任何的提醒,但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分神两处观察的殷红汐和杜玉书就是心领神会了。
殷红汐内力一震,将周身斗手震飞三尺,缚好的朱绫从袖上生生撕下,再度长龙横跨,奇袭侧方,它是打向赤面的,只是位置刻意的稍有偏差,也是打向越斐然的,但越斐然绝对可以躲掉。在朱绫的掩护下,杜玉书同时掠了出去。
赤面攻势全开,当她意识到越斐然的计谋时,她已经进入朱绫袭掠的范围,朱绫甩出时的偏差,被她自己的速度补足,算是正中下怀。
越斐然事先有所准备,险险避开,朱绫从她脖颈边擦过时,杜玉书正掠到她身侧。她是要和越斐然打个简单的配合,完成朱绫无法完成的一击的。但在越斐然躲避开朱绫的瞬间,杜玉书愣了一下。
因为角度过于刁钻,越斐然虽然避得开,朱绫却还是从她颈侧擦了过去。这个距离,只有杜玉书看得清楚。那条朱红的绫罗擦伤了越斐然的脖颈,非常浅的伤,不值一提地沁出了微薄的血迹,在绫罗颜色的对比下,那血迹的怪异之处十分明显。
黑色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