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雪娇的话让人听起来很舒服,她总是能这样,哪怕是说些客套逢迎的话,也让人觉得很真诚。
若非浸淫多年,或是耳濡目染,这是很难得的本领。
不过顾渊素日了解她的脾性,一时分不清她是在客套还是真心实意地邀请。
停顿几秒,顾渊微微皱了下眉,半晌道,
“自然好。”
他看着顾雪娇的伤势,脸色沉了几分,
“虽说郎中看过,三妹妹可以照常使用右手,但是,毕竟伤及筋骨,每日需得练习使用,以免长久不用,导致手臂不能复原。”
他伸手轻轻抓着顾雪娇的腕子,帮助她做了几个简单的动作。
顾雪娇疼得额头直冒汗,眼泪顺着眼角淌了下来。
顾渊一阵操作完,才看到顾雪娇难过的样子,瞬间涌上愧疚之色,
“三妹妹,我素日与习武之人打交道,一时手重了些,三妹妹勿怪罪。”
他见顾雪娇睫羽轻垂,狭长的眼里满是泪水,一抹粉红在略带着苍白的脸上尤其地惹人怜爱。
他下意识地拾起帕子,轻轻地替她拭泪。
可是在触及她脸颊的一瞬间,他又忽然惊异地弹开手,就好像刚刚发现自己在做什么一样。
“三妹妹,我……”
顾雪娇感觉空气中涌动着怪异的氛围,不过她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情绪波动,接过顾渊的帕子,擦了擦额际的汗水,
“多谢大哥哥出手相助,我不要紧。”
她微微笑着看了眼顾渊,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三姑娘,三皇子殿下遣人送来了一些上好的伤药,连带消肿祛瘀的药膳。”
门外,婢女的声音响起。
顾渊闻言一怔。
他立刻想到,顾雪娇出事时之际,就是绣衣司的人出手相助的。
裴青州应当是对这一切完全知情的。
脑海里浮现出一出英雄救美的戏份来,顾渊想象了一下裴青州那幅英武挺拔的姿态。
自己与他也算相识多年。
印象中他从来都是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死样子。
他会特意安排人来顾家送药?
他愣愣地缩回手,看着叶春小心扶着她起身,缓缓行至门外。
虽说是未婚夫妻,但是到底是君臣有别,尽管顾雪娇有伤在身,还是要严守规矩行礼谢恩。
门外的内监见状赶忙上前将她扶起,眼眸含笑,
“殿下特赐姑娘免礼,还请姑娘珍重自身,勿要多礼。”
叶春从他手中接过一个黄澄澄的盒子,代替姑娘磕头谢了恩。
顾雪娇从袖中取出一片金叶子,示意叶春递给内监。
那内监却连连闪身,示意不敢收,顾雪娇也只好作罢。
“殿下让小人问姑娘的伤势,以及是否安好。”
顾雪娇与他客套两句,他便躬身退下了。
送走内监,顾雪娇回房。
看裴青州的意思,他应当是已经明白了自己的苦衷,因而,这是他道歉的方式?
叶春正在兴高采烈地查看他送来的这些物件。
忽而又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她歪了歪头,
“大公子刚才还在这,怎么突然走了?”
顾雪娇早就发现了,但她没有说什么。
顾渊的反常举动,她看在眼里,但是没有往心里去。
她知道他是个十分冲动的人,譬如从前对待顾雪晴的时候,也是恨不得为她上刀山下火海来表达兄妹之谊。
现在对待自己想必也是如此。
他冷待自己太久,急于示好,也是表达愧疚。
自己也会投桃报李地回以感激的。
“想来军中突然有事,他走得着急,不必理会。”
“看看殿下送来的药都有什么?”
叶春看着那些精致的瓶瓶罐罐,除了打开来闻闻,她也不会干别的了。
这么多药,又没有使用的方法,她和姑娘怎么知道怎么用呢?
叶春敲敲点点,心里想着,若是有个大夫能来看看该有多好。
“三姑娘,”
守门护卫的声音在院门外响起来,
“叶大夫来府中请脉了,姑娘见吗?”
叶春率先一惊,这可不是瞌睡来了递枕头?
顾雪娇秀气的眉毛皱了一下,
“叶大夫怎么会来顾府呢?自然要见,快请进来。”
叶大夫资历甚深,曾得过皇帝的无数夸赞与称颂,汴京之中,甚少有人能够获此殊荣,让叶大夫亲自上门看诊。
上一次事出紧急,顾雪娇还能够理解。
但是,这又是为什么?
叶大夫被请进屋内,下人们客气地递上凉茶。
“盛夏暑热,叶大夫怎么亲自过来了呢?”
叶大夫捋了捋胡须,
“听闻顾三姑娘亲手斩杀了南野人,还为此受了伤,老朽不才,也该略尽一点绵薄之力。”
顾雪娇笑笑,伸出手让叶大夫看诊。
叶大夫男人,自然不好亲自检查伤势,便叫叶春过来,问了一下伤口的形状,成色,和恢复的速度云云。
叶春知道叶大夫难得来一趟,绞尽脑汁地把自己知道的全部说了出来。
再结合姑娘既往的体质,把叶大夫问得口干舌燥。
末了,她一拍脑门,
“对了!适才殿下赐下了不少药,还请叶大夫给我们看看,到底都要怎么用才好?”
顾雪娇看着叶春飞驰的裙裾,忍不住露出一个微笑。
“叶大夫远道而来实在辛苦,素日听闻您爱喝酒,临走时候请务必带上一壶顾家亲自酿的桂花酒,就当是聊表我们的心意了。”
叶大夫想了想,觉得可行。
裴青州那小子,最近总是看着他不许饮酒,连侍奉的药童都被他威胁了,说是他年纪大了,绝对不可以给他买酒喝。
眼下,趁着他看不着。
既然送到嘴边,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他点了点头,刚要道谢,顾雪娇笑意更浓了几分,
“另外,也请叶大夫帮我捎一句话,”
“当日的事发生太极太快,让人来不及反应,若是有什么误会,我是不会往心里去的。若是往后有什么疑问,也可以当面问我,我会一一解答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