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中午了,蛾飞从猎物堆里拖出一只老鼠。她不是很饿,但她不想在见到迈卡的时候肚子咕咕叫。谁知道在河族营地里他们会得到什么样的食物。她打了个寒战,想起她抓到过的蟾蜍,希望除了河里的猎物之外,芦苇荡里还有其他可以吃的东西。
蛾飞从疾鲦身边走过,她正在深草丛中清理自己,芦苇尾在她旁边。锯峰和冬青正在修补他们巢穴围墙的缝隙,将鹰羽和露鼻从荒原上搜集回来的石楠紧紧编织到茎秆之间。金雀花毛和风奔坐在沙坑边上交谈,他们的头紧紧靠在一起。深灰坐在杨柳尾旁边,在阳光下眨着眼睛,黑耳、白尾和银条在她身后攀爬金雀花围墙。
当蛾飞把老鼠拖到营地围墙的阴影中时,温暖的猎物气味弥漫进她的鼻腔。尘鼻和杂毛正懒洋洋地躺在那里的浓密草丛里,一只被吃了一半的兔子躺在他俩中间。她把老鼠放在他们旁边,低头咬了一口,从眼睛的余光中注意到杂毛正生气地抽动着尾巴。她从老鼠身上撕下一块肉,看着他。“怎么了?”她含着满嘴猎物问道。
杂毛皱了皱眉头。“尘鼻说你要和迈卡一起去拜访河族。”
蛾飞吞下一些鼠肉。“星族想让巫医互相学习。”
“你不能自己去拜访河族吗?”杂毛问道。
“迈卡也需要学习。”蛾飞昂起头,继续咀嚼。
他为什么这么烦躁?
“你为什么不能和卵石心或者云斑一起去呢?”杂毛责问道。
尘鼻用一只爪子把兔子钩到身边,心不在焉地说:“蛾飞可以与任何她喜欢的猫一起旅行。”
杂毛站起来,蓬松起毛发。“我不确定和其他族群一起消磨时间是不是个好主意!”他大声说道。
冬青回头看过来,她脚掌中夹着一枝石楠。
蛾飞僵在那里。金棕色公猫正在吸引族猫们的注意。
疾鲦猛地转过口鼻。“原来是真的!你真的打算去拜访河族?”
“是的。”蛾飞不安地挪动着脚掌。
风奔抬起头,眯着眼睛望过来。
“那是个好主意吗?”冬青把石楠丢下,走过空地,“洛奇还在生病。”
“芦苇尾答应照料他。”蛾飞为自己辩解道。
疾鲦飞快地瞥了伴侣一眼。“你没有告诉我!”
“他病得不严重。”芦苇尾站起来,“他只是喜欢待在蛾飞巢穴里那个舒适的窝中。”
深灰忧心忡忡地瞪大眼睛。“要是我的哪只小猫生病了怎么办?”
银条从金雀花围墙上喊道:“我们绝对不会生病!”
“但要是你真的生病了怎么办?”深灰烦躁地说。
“芦苇尾知道该怎么做。”蛾飞对猫后许诺道。
他知道的可能比我还多。
“另外,我只是去了河族。要是你们需要我,可以去叫我回来。”
杨柳尾的耳朵抽动着。“越过另一个族群的边界是自找麻烦。”
“斑毛邀请我去的!”蛾飞满肚子不耐烦。仅仅因为红爪,杨柳尾就想挑起事端。蛾飞对这只苍白色母猫生出一股愤怒。一说到这些边界纠纷,蛾飞变得和晴天一样烦躁起来:“再者说,我是巫医。我是去那里学习,不是去狩猎!”
风奔走到空地中央。“星族已经要求巫医互相学习。”她的目光扫过族群。
蛾飞如释重负,风奔不会阻止她。
金雀花毛郑重其事地点点头。“蛾飞从其他巫医那里学来的东西会对我们有帮助。”
锯峰从他巢穴的阴影中走出来,皮毛上沾着石楠。“与其他族群混在一起是很危险的!”他咆哮道。
蛾飞颈毛倒竖。“为什么?你就曾和森林猫一起生活,又在荒原上生活,还和高影一起在松树林沼泽地里生活过!”
“所以我知道留在一个地方是多么重要。”锯峰对视着她的目光,“你的忠诚应该属于我们。”
“它永远属于你们!”蛾飞厉声说道,“拜访河族营地不会改变这一点。”
“但你去那里却是因为星族命令你,不是风奔要求你。”冬青插话道,“你是风族猫还是星族猫?”
蛾飞惊愕地凝视着自己的族猫。怎么会有猫怀疑她的忠诚?她的母亲就是族长!
风奔用力一甩尾巴,怒吼道:“别再这样鼠脑子了!我已经意识到,我们还不习惯族群里有巫医,从灵猫那里接受命令也让大家感觉奇怪。但是,蛾飞一心想着族群的利益,她去学习的目的,是为了更好地照顾我们。”她盯着深灰:“要是你的一只小猫生病了,你不想让蛾飞掌握尽量多的治疗知识吗?”她又转过身,目光犀利地面对着锯峰:“永远别说蛾飞对族群不够忠诚!她生来就是风族的猫,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她的心都属于她的族猫。”
蛾飞对母亲生出由衷的感激之情!但杂毛怀疑的目光依然灼烧着她的皮毛。她盯着自己的脚掌。
他是在嫉妒迈卡。
她满心愧疚。她如此喜欢天族巫医是对族群的不忠吗?
她撇下老鼠,穿过空地。“我答应过日高的时候和迈卡见面。”她回避着族猫的目光,“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回来,但要是有紧急情况,派只猫去叫我。”
说罢,她全然不顾身后窃窃的低语声,钻出营地。习习的凉风吹拂着皮毛,蛾飞顿时如释重负。
蛾飞向河族边界走去。当她走下通往河边的陡峭小径时,看到迈卡正坐在一块垫脚石上。在闪烁的水面映衬下,他轮廓分明,安静强壮。她慢慢走近,波光粼粼的水面晃得她眯起眼睛。迈卡一抬头,看到了她。
在迈卡的身后,河水分流,从芦苇荡中穿过,形成一个小岛。从族猫们的谈话中,她知道河族营地就在那里,很想知道完全被水环绕是什么感觉。
“这里真宁静!”迈卡的咕噜声盖过了河水的流动声。
蛾飞小心翼翼地跳上第一块垫脚石,看着四周打着漩儿的河水。一道水波漫过石头边缘,水滴溅到她的前脚掌上,她不禁缩了缩。
迈卡的咕噜声更大了:“在河族,你可能必须习惯脚掌被打湿。”
“我希望不会那样。”她甩掉水珠。
离开营地的感觉真好。新叶季的太阳温暖着她的皮毛,河的一边是森林,另一边是悬崖,形成一个避风港。刺鼻的气味充斥着她的鼻腔,鸟儿叽叽喳喳的叫声盖过了潺潺的流水声。她开心地对迈卡眨眨眼睛。与他单独在这里,她不必时时留心要给风奔留下好印象,也无须去想如何处理黑耳的肚子痛或者暴雨皮的耳朵痒。
她从垫脚石上走过,一直走到迈卡身边。然后,她仰脸对着太阳,半闭起眼睛。微风吹动对面河岸上的芦苇,它们像水面一样荡漾起来。
下游,一只黑色母猫走上河岸,一只橙白色母猫从她身旁走过,蹚水走过浅滩,直到河水慢慢浸过她的肚皮。然后,她低下头,钻到了水面下!
蛾飞僵在那里。“她沉下去了!”
迈卡俯身向前,竖起耳朵。“等等。”他紧盯着水面,直到突然看见水花四溅,那只河族母猫在几尾巴远外冲出水面,嘴里叼着一条鱼。她游回河岸,跃出水面,消失在芦苇中。她的族猫钦佩地对她咕噜一声,跟着她走了。
蛾飞打了个冷战。“希望斑毛不会想着教我们那样做!”
迈卡咕噜起来:“要是她那样做,你可以威胁教她如何在地道中狩猎。”
“我讨厌地道中狩猎。”蛾飞承认道,“那是尘鼻的特长,不是我的。”
“你是巫医。”迈卡提醒她,“你必须拥有自己的特殊技能。”
“但愿。”
“这就是我们来这里的原因。”迈卡跳上下一块石头,向对岸走去。他回头瞥了一眼蛾飞:“到我们离开的时候,我们会学到很多东西。但我们最好快点儿。这些猫也许会去告诉斑毛我们已经在路上了。”
蛾飞遗憾地跟上去。她多希望整个下午都和迈卡在这里观看河流啊。但是他说得对,斑毛在期盼他们。她跳到沙质河岸上,跟在迈卡后面,沿着芦苇荡中一条蜿蜒的小路前行。地面很泥泞,被她的脚掌踩得嘎吱作响。小路慢慢变宽,她追上迈卡。“当你说要去拜访河族的时候,晴天说了些什么?”
“他不高兴。”迈卡的目光凝视着前方。
“他试图阻止你了吗?”蛾飞扫视迈卡的皮毛,查看是否有伤痕。
“他想知道原因。”迈卡告诉她,“我用了好长时间,才说服他这是为了族群的利益。最后,他终于同意了。”
“风奔还以为你绝对说服不了他。”蛾飞暗自高兴,因为迈卡证明母亲错了。
“我觉得晴天喜欢敢于面对他的猫。”迈卡告诉她,“星花也起了作用。自从我帮助嫩枝后,她想让我尽可能多学知识,万一露瓣或者花脚生病——”
“嫩枝的咳嗽怎么样了?”
“似乎时好时坏。”迈卡若有所思地低语道,“我怀疑森林里是否有什么东西加重了他的咳嗽。”
“银条在石楠花附近玩耍的时候,总是打喷嚏。”蛾飞说,“也许你可以跟着嫩枝一天,看看他都在哪里玩耍。”
“真希望有时间那样做。”迈卡说道,“晴天总是让我忙着治疗跳蚤的叮咬和搜集药草。” “但你有橡子毛帮忙。”蛾飞没去理会浑身散发出的嫉妒,“她就不能代替你履行一天职责吗?” “我们在天族领地的时候,晴天坚持让她寸步不离我。” 蛾飞眨眨眼睛。“寸步不离?” 迈卡还没来得及回答,前面的芦苇颤动起来,一只黑色母猫从芦苇中钻出,挡住他们的去路——就是他们刚才在下游看见的那只猫。她警惕地看着迈卡和蛾飞。“你们两个在这里做什么?” “嘿!”迈卡乐呵呵地和她打着招呼,“斑毛没有告诉过你们吗?她邀请我们来学习她所知道的治病知识。” “黑夜!”小路那头传来一个新的声音。黎明雾从芦苇中出现,她身材颀长,橙白色的皮毛湿漉漉的,看上去很漂亮。“斑毛说过,要是迈卡和蛾飞来,你应该护送他们到她的巢穴去。” 黑夜眯起眼睛。“我仍然觉得让其他族群的猫进入我们营地是个糟糕的主意。” “河漪说过这没有问题。”黎明雾争辩道,“而且他们只是巫医,他们能做出的最糟糕的事情是什么?治愈你?” 黑夜哼了一声,然后转身背对着他们。“跟着我。”她怒气冲冲地说。 蛾飞走在迈卡身边,跟在母猫后面沿着蜿蜒的小路走去。 黎明雾和族猫并肩走着,又回头瞥了一眼。“要是我也能够拜访其他族群就好了。”她说道,“我无法想象出生活在荒原或者森林里是什么样子。” 蛾飞的脚掌在泥泞的地面上滑了一下。“那里很干燥。”她说道。 芦苇渐渐稀疏起来,黎明雾嘴里发出开心的咕噜声。蛾飞看见前面有一片空地,两只小猫蹦跳着穿过沙地,向黎明雾扑来,空气中弥漫着鱼的气味。 “黎明雾!”灰白色小母猫绕着橙白色猫后蹦跳,“松针吃的鳟鱼比我多!不公平。” 黑色小公猫把脚掌抓进泥土。“我没有多吃!是她太贪吃!” “可怜的细雨。”黎明雾舔着灰白色小母猫的头。“我会很快捉到另外一条鱼给你的。”她许诺道。 “我们可以各得一条吗?”松针问道。 细雨急切地眨着眼睛。“我要最大的!” “你们两个比狐狸还贪婪。”黎明雾咕噜道,她用鼻子把小猫们拱开,“去玩吧。我要帮着黑夜带领访客去斑毛的巢穴。” 细雨看见蛾飞和迈卡,惊愕地瞪大眼睛。“他们来这里做什么?” “侵略!”松针蓬起毛发,“我应该向河漪报警吗?” 空地边上传来深沉的咕噜声:“没必要向我报警,我正期待他们的到来。” 蛾飞猛地转过鼻子,看见河族族长坐在芦苇围墙的阴影中。 河漪站起来,穿过营地,走近他们,点点头说:“很高兴你们来这里。斑毛在她的巢穴里。”他用口鼻指向一棵早已枯死的树的根部。树根蜿蜒插入地面,在树桩下方形成一个树洞,岁月的风吹雨淋已经将那里的泥土掏空。 黑夜飞快地瞥了蛾飞一眼。“希望你能够自己狩猎。”她怒吼道,“我可不想喂养风族或天族的猫。” 河漪平静地对族猫眨眨眼睛。“他们来自什么族群没有关系,他们的饥饿感和你们的没有任何不同。” 黑夜哼了一声,怒气冲冲地走开了。 黎明雾摇动着尾巴。“别在意她。”黎明雾对蛾飞低语道,“她喜欢发脾气。” 细雨竖起耳朵。“她昨天说我傻得像水鼠,可我不像。” “你当然不像!”松针顽皮地抽动着胡须,“你比水鼠更傻。” “嘿!”细雨愤怒地蓬起毛发,扑向哥哥!松针低头躲开,蹿过营地。 “我饶不了你!”细雨追过去。 “他们不是在吃东西,就是在打斗。”黎明雾翻了个白眼,“我最好给他们多抓些猎物。”她向芦苇中的一道缺口走去,河水拍打着那里的空地边缘。然后,她没有停下脚步,直接滑入河里,消失在水面下。 蛾飞看看迈卡。河族的猫似乎更像水獭不像猫!迈卡正在打量营地。碎冰躺在空地对面的一片阳光中;深棕色公猫苔藓尾在营地围墙边清洗自己。 河漪甩动尾巴,指向斑毛的巢穴。“她一直在期待你们的到来。” 迈卡向河族族长点点头,走向枯树桩。蛾飞匆忙跟在他后面。鱼的臭味越来越强烈,她不停地抽动着鼻子。她看出斑毛巢穴树根之间的缝隙已经用芦苇编织好,芦苇之间夹杂的羽毛在轻柔的微风中摇曳。 斑毛从拱形树根下面探出头来。“你们终于到了!”她咕噜道,“快进来!我刚刚整理完药草。” 河族巫医退回阴影中后,蛾飞跟在她后面,走下通往巢穴的小斜坡。寒冷使蛾飞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芦苇围墙阻隔了明媚的阳光,暗影之中感觉阴冷潮湿。巢穴地上铺着芦苇,蛾飞的脚掌踩在上面时,芦苇会滑动。她眨眨眼睛,以适应半明半暗的环境。“你的巢穴空间好大!”她在巢穴中间停下脚步,环顾四周。这里的空间足够做四个窝,不过她只看到两个窝,都由灯芯草编织而成。她抬起头来,看见树根与腐朽树桩相接处的暗影。一只蜘蛛正在一个角落里面结网。“你一直都有蜘蛛网包扎伤口!”她欣喜地说。 也许我应该抓些蜘蛛,努力说服它们在我的 巢穴中结网! 迈卡从树根下钻过,走进巢穴。“这里会被水淹吗?”他说着回头瞥了一眼。 “不会的,除非整个小岛全部被淹。”斑毛告诉他。 蛾飞惊恐地眨眨眼睛:“发生过那样的事吗?” “发生过一次,是在几个月降雨之后的又一场暴雨中发生的。”斑毛把一束灯芯草拍入身边的窝里,“河漪说,要是再那样下雨,我们会去森林里躲避,直到降雨结束。” 迈卡凝视着斑毛身后的阴影,那里有一道土墙,组成了巢穴的后部。“那是你储存药草的地方吗?” 蛾飞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泥土中已经挖出了很多小洞,间或有绿色叶子从洞里伸出。 “每种药草都有一个不同的小洞。”斑毛自豪地扑闪着眼睛。 “湿气不会使它们腐烂吗?”蛾飞已经习惯了在荒原上肆虐的干风。 “这里很通风。”斑毛告诉她,“从河面吹来的微风让这里保持凉爽,那似乎能保护新鲜叶子。我发现新鲜的叶子比干燥的叶子更加有效。” 迈卡皱皱眉头,喃喃地说:“遗憾的是,尽管秃叶季会带来更多的疾病,但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只有晒干的叶子。” “种子和浆果可以保持疗效。”斑毛把脚掌伸进一个小洞,抓出一把深色浆果,把它们放在蛾飞脚掌旁边。 斑毛抓出一种又一种药草,逐一告诉他们在哪里能够采集到,以及它们能够治疗什么病:杜松可以治肚子疼,罂粟能够缓解疼痛……蛾飞努力地想要记住一切。她嗅闻刺鼻的叶子,用脚掌翻检查看它们的种子,把气味刻入脑海中。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回家,到荒原上去搜寻它们。 迈卡从斑毛身边挤过去,闻着一片毛茸茸的宽大叶子问:“这是什么?” 正当斑毛转身过来看的时候,一声号叫划破巢穴外面的空气。 “救命!” 当黑夜滑下斜坡,滚入巢穴的时候,蛾飞僵在那里,惊恐地瞪大眼睛。“你们快过去!我刚刚把细雨从河里拖出来——她已经没有呼吸了!”黑夜惊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