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殿内的吟唱声突然拔高,像无数根银针扎进耳膜。
秦千风脚步一顿,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那声音不是从石壁里渗出来的,而是直接撞进了他的识海。
沈清漪的青鸾火腾地蹿高两尺,橙红火焰里竟浮起半透明的翎羽纹路,照得石俑的影子在墙上扭曲如活物。
\"归源之子......\"
这声呼唤比之前更清晰,带着点金属刮擦般的冷意。
秦千风摸向心口的玉璜,那是母亲留给他的遗物,此刻正贴着皮肤发烫。
他余光瞥见沈清漪的指尖在剑柄上微微发颤,平时总梳得整整齐齐的发尾有几缕散下来,沾着冷汗贴在颈侧——这位青鸾宗的骄傲,此刻竟露出了类似紧张的神情。
\"小心。\"柳如烟突然扯了扯他的衣袖。
她不知何时已换上韩执事的灰布旧衣,原先那身刺目的红衣被烧成了灰烬,可眼底的警惕却比红衣更灼人,\"石俑的眼睛......\"
秦千风转头。
最前排的石俑眼窝里,两簇幽蓝的光正缓缓汇聚。
那些光不是静止的,而是像活物般流动着,先凝成细线,再织成网,最后在石殿最深处的虚空里,勾勒出一道由光与风组成的身影。
那是青鸾誓灵。
它生着人的轮廓,却没有具体面容,眉骨处浮着半枚青鸾残印,衣摆是流动的星屑,每走一步,脚下便绽开风的涟漪。
当它的目光扫过秦千风与沈清漪时,两人同时感到血脉在灼烧——像是被什么古老的存在按住了命门,连呼吸都要停滞。
\"汝等血脉虽真,却未得认可。\"誓灵的声音像冰锥敲在青铜上,\"若无法通过'誓约试炼',不得踏入核心。\"
沈清漪突然单膝跪地。
她的青鸾火不受控制地熄灭,发间的青鸾玉簪\"咔\"地裂开一道细纹:\"前辈是青鸾宗的护宗誓灵?
我是青鸾宗第十七代秘传弟子沈清漪,奉大长老之命......\"
\"青鸾宗?\"誓灵的星屑衣摆突然翻涌如浪,\"三百年前那场大火后,这世间再无青鸾宗。\"它的目光转向秦千风,\"归源之子,你体内有青鸾残魂的气息,还有......\"它顿了顿,\"混沌的味道?\"
秦千风心口的玉璜突然灼痛。
他想起山洞里那根泛着幽光的羽毛,想起母亲临终前塞给他玉璜时说的\"保护好自己\",喉结动了动:\"我娘......她曾在这里留下什么吗?\"
\"试炼开始。\"誓灵没有回答,抬手划出三道流光,分别没入三人眉心。
秦千风眼前一黑。
再睁眼时,他站在高尔村的晒谷场上。
阳光很暖,晒谷架上挂着刚收的玉米,远处传来母亲喊他吃饭的声音:\"小风,别和阿牛抢陀螺!\"他转身,看见十岁的自己正和邻村孩童扭打,父亲秦康扛着锄头从田埂上过来,裤脚沾着泥,脸上却挂着笑。
这画面太真实了,真实到他能闻到晒谷场的干草香,能听见父亲锄头磕在青石板上的\"咔嗒\"声。
可下一秒,晒谷场的阳光突然暗了。
他看见自己被人按在地上,那个总爱欺负他的邻村孩童手里多了把刀,刀尖抵住他的喉咙;他看见母亲扑过来挡刀,血溅在晒谷架的玉米上,红得刺眼;他看见父亲举着锄头冲过来,却被一道黑影拦腰斩断——那黑影是他在玄冥殿地牢里见过的,是混沌裂缝里爬出的怪物。
\"不!\"秦千风吼出声。
他想去抓母亲的手,可指尖穿透了她的身影。
画面开始扭曲,晒谷场变成了青鸾旧地的山洞,母亲倒在血泊里,怀里的玉璜被怪物拍落在地。\"保护好自己\"的遗言还在耳边,可母亲的脸却渐渐模糊,变成了沈清漪、柳如烟、甚至白芷的模样,一个个在他面前倒下。
\"这是心境幻境,照的是你最深的恐惧。\"誓灵的声音在虚空中响起,\"若你连面对恐惧的勇气都没有,凭什么继承誓约?\"
秦千风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想起在形意门练拳时,师父说过\"恐惧是拳头的影子,你越逃,它越大\";想起穿越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握着药杵给村民治病时,手心里全是汗却硬撑着没抖;想起母亲塞给他玉璜时,眼底那抹比任何药都要烫的光。
\"我不怕。\"他对着虚空说,声音发颤却清晰,\"我怕的从来不是他们死,是我没能力保护他们。\"
幻境突然碎裂。
他回到石殿,额角全是冷汗,却看见沈清漪正跪在地上发抖。
她的青鸾火在身周乱蹿,烧得石俑表面的苔藓滋滋作响,嘴里却反复呢喃:\"不可能......我怎么会......\"
秦千风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沈清漪的幻境里,她穿着青鸾宗大长老的法袍,手中的剑刺穿了宗门禁地的护山大阵。
无数弟子在她身后惨叫,她的剑上沾着血,脸上却挂着笑——那笑容像冰雕,没有温度。
\"这是我......未来?\"沈清漪的声音带着哭腔。
她突然拔剑,对着幻境中的自己斩去。
青鸾火裹着剑气劈开虚空,幻境应声而碎,可她的剑尖却在石地上划出半尺深的痕迹,\"我沈清漪立誓,若有一日背叛青鸾遗志,宁愿青鸾火焚尽我魂魄!\"
\"第二关,火凤焚魂。\"誓灵的声音里终于有了丝波动,\"以真焰淬炼肉体,若承受不住......\"
话音未落,秦千风感觉有团火从脚底窜上来。
那不是普通的火,是能烧穿魂魄的火,每一寸皮肤都像被热油浇过,骨骼发出\"咔咔\"的响声,他听见自己的磨牙声,却看见沈清漪已经盘坐在地,青鸾火主动迎向那团真焰——她的法袍被烧出洞,皮肤起了水泡,可表情却渐渐平静,像是在和火焰对话。
柳如烟的情况最奇怪。
她的试炼之火是幽绿色的,烧到她身上却像在挠痒痒。
她歪着头看了会儿,突然笑出声:\"玄冥殿的毒火?
倒是比他们的刑房舒服多了。\"说着竟闭上眼,像是在享受。
\"第三关,誓语誓言。\"当三人浑身是汗却站得笔直时,誓灵的星屑衣摆不再翻涌,\"需立下不可违逆的誓约,以魂血为引。\"
秦千风感觉有把无形的刀划开他的指尖。
他看着血珠飘向虚空,想起幻境里那些倒下的身影,想起母亲的玉璜,想起自己穿越而来的初衷——不是为了逆天改命,是为了让重要的人好好活着。
\"我,秦千风,立誓:以己身为盾,护我所珍之人周全;以己身为刃,斩尽危害他们的灾祸。
若违此誓,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沈清漪的血珠跟着飘起:\"我,沈清漪,立誓:承青鸾遗志,守一方安宁;宁为玉碎,不与混沌同流。
若违此誓,青鸾火噬心,永坠轮回。\"
柳如烟的血珠悬在半空,她盯着那团幽绿的火看了很久,突然勾唇一笑:\"我,柳如烟,立誓:从此不做别人的刀,只做自己的主。
若违此誓......\"她顿了顿,\"就让玄冥殿的毒火,烧穿我这副臭皮囊。\"
石殿突然震动。
那些石俑眼窝里的幽蓝光芒全部汇聚到誓灵身上,它的身影变得更清晰了些,眉骨处的青鸾残印终于完整。
\"汝等通过试炼。\"
就在这时,石殿外传来破风之声。
\"影狩杀阵,启!\"
夜无痕的声音像根冰刺扎进来。
秦千风抬头,看见石殿的虚空里浮起无数黑色符文,那些符文连成网,将整个空间封得严严实实。
夜无痕带着五名影狩队员从符文中走出,他的影刃泛着幽光,目光扫过秦千风胸口——那里不知何时多了枚银蓝色符印,正随着心跳明灭。
\"我就说,你们藏不住这东西。\"夜无痕笑了,\"青鸾誓约之印,能引动上古灵脉,这么好的东西,自然该归玄冥殿。\"
沈清漪的剑\"嗡\"地出鞘:\"就凭你们?\"
\"凭这个。\"夜无痕打了个响指,影狩队员立刻散开,各自捏诀。
黑色符文突然变成锁链,缠向秦千风三人。
秦千风刚要闪避,却发现自己的动作慢了半拍——杀阵在压制他的灵识。
\"千风!\"沈清漪的青鸾火撞向锁链,却被符文吞得干干净净。
柳如烟突然拽住他的手腕,她的指尖冰凉,却带着股狠劲:\"杀阵的阵眼在西南角第三个石俑!
他们之前布了三天的局,我偷听到的!\"
秦千风心口的符印突然发烫。
他想起誓灵在试炼结束前塞给他的\"誓约之剑\",那把由光凝成的剑此刻正浮现在他掌心。
他咬咬牙,将青鸾残魂的力量注入剑中,对着西南角的石俑斩去——剑刃过处,石俑碎裂,露出里面埋着的黑色水晶。
\"不好!\"夜无痕的瞳孔骤缩。
符印的光突然大盛。
秦千风感觉有股力量顺着手臂涌进剑里,他想起母亲封印混沌裂缝的记忆碎片,想起誓灵说的\"归源之子\",突然明白这力量是什么。
他调转剑刃,将火种引向杀阵的符网。
\"给我破!\"
黑色符文发出刺啦的响声。
原本束缚他们的锁链突然倒转方向,缠向影狩队员。
夜无痕躲闪不及,被锁链缠住右腿,他挥刀斩断锁链,却在后退时撞翻了石俑。
柳如烟趁机从腰间摸出淬毒的细针,精准地扎进最后一个阵眼。
杀阵崩了。
石殿里落了满地的符文碎片。
夜无痕捂着流血的右腿,目光扫过秦千风胸口的符印,突然笑了:\"你以为拿到印就赢了?
这东西的气息能传千里,你以为混沌裂缝的那些东西......\"
\"住口!\"誓灵的声音如雷霆。
它抬手一挥,夜无痕和影狩队员被震出石殿。
可在他们消失前,秦千风看见夜无痕的嘴角勾起一丝诡异的笑,那笑里有得意,有解脱,甚至......期待。
\"汝已通过试炼,誓约之印,归于你身。\"誓灵的身影开始变淡,星屑簌簌飘落,\"记住,誓约不仅是力量,更是责任......一旦违背,后果自负。\"
秦千风感觉有段记忆涌进脑海:母亲穿着染血的法袍,站在混沌裂缝前,手中的玉璜与誓约之印共鸣;她回头对他笑,说\"小风要好好活着\";然后她转身,将自己的魂魄融入封印。
\"娘......\"他哑着嗓子喊,可记忆已经消散。
再抬头时,誓灵已经化作流光,只留下石殿深处那团幽蓝的光,像只始终注视着的眼睛。
\"走。\"沈清漪扯了扯他的衣袖。
她的青鸾玉簪彻底碎了,发尾沾着血,可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亮,\"这里的动静太大,该走了。\"
秦千风摸了摸胸口的符印。
那东西还在发烫,他甚至能感觉到,有什么遥远的存在,正顺着这热度,往青鸾旧地的方向看过来。
石殿外,暮色已经彻底沉了下去。
月光照在他们身上,将影子拉得很长。
柳如烟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石殿——那里的石门不知何时又爬满了藤蔓,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她知道,秦千风胸口的符印,已经在这天地间,刻下了一道醒目的标记。
(远处,混沌裂缝的方向,一声低沉的嘶吼穿透云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