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一个低沉而急切的声音穿透了引擎的咆哮,在他耳边响起:“林阳同志!秦老要和你通话!”是秦老身边那个便装中年人。他半跪在颠簸的舱板上,将一个连着长长导线的、沉重的军用通讯器听筒递到林阳面前。听筒里传来滋啦的电流声和秦老那特有的、带着长途奔袭疲惫却依旧威严的声音,断断续续,却异常清晰:
“小林!小林!听得到吗?!苏丫头情况怎么样?!那本笔记!快!告诉我!里面破译出什么了?!到底是什么?!位置在哪?!” 秦老的声音充满了急迫,如同燃烧的火焰。时间!每一秒都关乎着是否能斩断毒网,关乎着是否还有更多同志身处险境!
林阳猛地从巨大的悲痛和无力感中惊醒!怀中的苏白薇气息奄奄,命悬一线,但秦老的话如同冰冷的钢针,瞬间刺穿了他的绝望!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还有潜伏的毒蛇!还有可能正在进行的罪恶交易!白薇用命换来的情报,绝不能在她倒下时断送!
他强压下翻涌的情绪,松开紧握苏白薇的手,几乎是抢过那个沉重的听筒,用尽全身力气,对着话筒嘶吼,声音盖过了引擎的轰鸣:
“秦老!坐标!北纬39°54'26.8\"!东经116°23'30.1\"!代号‘玄武’!信标激活!子时三刻!货物交接!就在今晚!就在那里!” 他一字一顿,用尽生命的力量报出那组冰冷到刻骨的经纬度,每一个数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吼出来的烙印!
“重复!北纬39°54'26.8\"!东经116°23'30.1\"!代号‘玄武’!子时三刻!货物交接!” 林阳对着话筒再次嘶吼确认,生怕任何一点信息在电流干扰中丢失。他报完坐标,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担架上那抹刺眼的苍白,巨大的痛苦和责任感撕扯着他。
“收到!坐标确认!‘玄武’!子时三刻!” 听筒里,秦老的声音瞬间拔高,带着一种火山爆发前的压抑和决绝!那组精准的坐标,如同黑暗中的灯塔,瞬间照亮了反击的方向!他显然立刻明白了坐标所指的位置!“好!好小子!干得好!苏丫头交给你!给我守住了!‘玄武’交给我!老子要扒了这群畜生的皮!!”
通讯被秦老那边干脆利落地切断,只剩下忙音的嘟嘟声,但那话语中蕴含的滔天怒火和冰冷杀意,仿佛穿透了电波,灼烧着林阳的耳膜。他知道,一场针对“玄武”的雷霆打击,已经随着这组坐标的传递,在风雪交加的京城之夜轰然启动!
***
废弃纺织厂区,风雪依旧。
秦老一把将通讯器扔回给身边的便装中年人,布满皱纹的脸上此刻只剩下冰封般的杀伐之气。他看都没看旁边脸色煞白、噤若寒蝉的少校,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刀子,扫过地上那些扭曲的杀手尸体,最后落在那本被中年人紧紧护在怀中的、封面沾着苏白薇和林阳鲜血的深棕色笔记本上。
“证据!”秦老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指着笔记本,“保护好!这是钉死李默然和背后毒网的铁证!”他随即转向少校,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少校!我以‘长城令’授权,命令你部:”
“第一,立刻抽调最精锐、最可靠的一个排兵力,由你亲自带队!”
“第二,目标地点:北海公园漪澜堂!坐标北纬39°54'26.8\",东经116°23'30.1\"!立刻出发!封锁所有出入口!控制所有人员!一只苍蝇也不准飞出去!”
“第三,通知市公安局特警队!让他们派拆弹专家和刑侦骨干!同步赶往目标地点!行动由你统一指挥!要快!要狠!要干净利落!对方很可能持有武器并有爆炸物!行动代号:‘锄奸’!”
“第四,通知卫戍区情报处和总参二部!让他们立刻封锁以李默然住所、办公室为中心的所有相关区域!逮捕李默然!控制所有与他有密切接触的可疑人员!搜查一切证据!尤其是无线电设备!动作要快!在他得到风声毁灭证据或潜逃之前,给我把人钉死!”
“第五,现场这里,”秦老指了指血腥的锅炉房,“留一个班清理现场,收集所有杀手尸体、武器作为证据!特别是那支托卡列夫手枪!弹道比对!追查来源!尸体身份也给我挖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祖宗八代都要查清楚!”
一连串的命令如同冰雹般砸下,条理清晰,目标明确,杀气腾腾!少校被这磅礴的气势和雷霆万钧的部署彻底震住,同时也感到一股热血直冲头顶!这才是真正的战斗!这才是军人的使命!他猛地挺直腰板,用尽全身力气嘶吼:“是!保证完成任务!‘锄奸’行动,立即执行!”
他迅速转身,对着通讯器发出连珠炮般的命令:
“一排!紧急集合!全副武装!目标北海漪澜堂!三分钟登车出发!”
“通知市局特警!拆弹组、刑侦组!目标北海漪澜堂!同步行动!接受我部指挥!”
“情报处!总参二部!目标李默然!立刻实施抓捕!控制相关区域!搜查无线电设备!快!快!快!”
“二班!清理现场!收集所有武器、尸体!特别是那把托卡列夫!给我找出来!”
整个厂区瞬间沸腾起来!引擎轰鸣声再次撕裂夜空!装甲运兵车咆哮着调转车头!士兵们如同上紧发条的机器,动作迅捷如风,全副武装登车!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市局特警的车辆也闪烁着蓝红警灯疾驰而至!一张针对“玄武”和李默然的天罗地网,在秦老“长城令”的授权下,以最高效、最冷酷的速度,在京城的风雪夜中骤然收紧!
秦老看着迅速行动起来的部队,眼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他最后望了一眼直升机消失的北方夜空,那里是军区总医院的方向,低声自语,声音却如同金铁交鸣:“丫头,撑住……看秦伯伯,给你报仇!”
军区总医院,手术区。
刺鼻的消毒水味道浓得化不开。惨白的灯光将长长的、寂静得可怕的走廊照得一片通明。冰冷的绿色长椅上空无一人,只有“手术中”三个猩红刺目的指示灯,在“苏白薇”名字下方无声地亮着,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林阳背靠着冰冷坚硬的墙壁,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身体缓缓滑坐在地。军绿色的棉袄上沾满了干涸发黑的血迹(有敌人的,更多是苏白薇的)和地下管网的污泥,脸颊的划痕已经凝固,整个人如同刚从地狱血池中爬出,狼狈而绝望。他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痛,但远不及心口那如同被撕裂、被掏空般的剧痛万分之一。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被拉长成无尽的煎熬。手术室紧闭的大门像一道生与死的界碑,将他隔绝在外。里面是他用生命守护的人,是他灵魂的锚点,此刻却生死未卜。他听不到任何声音,看不到任何变化,只能死死盯着那三个猩红的字,仿佛要将它们看穿,看到里面那个苍白的身影。
走廊尽头传来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秦老在两个便装中年的陪同下,快步走来。他身上的旧中山装也沾染了厂区的灰尘,花白的头发被风吹得更加凌乱,脸上长途奔袭的疲惫尚未褪去,但那双眼睛,却燃烧着一种近乎实质的、冰冷的愤怒和深沉的忧虑。
秦老一眼就看到了蜷缩在墙角的林阳。那失魂落魄、如同失去幼兽的孤狼般的模样,让秦老的心猛地一抽。他快步走到林阳面前,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是伸出枯瘦却异常有力的手,重重地按在林阳剧烈颤抖的肩膀上。
“小林……”秦老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的沉重,“丫头……怎么样了?”
林阳仿佛被这一按惊醒,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一片空洞的赤红,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滚烫的泪水再次无声地涌出,顺着沾满血污的脸颊滚落。他用尽全力,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在……在抢救…………”
秦老按在林阳肩上的手猛地收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托卡列夫!又是这该死的武器!他强压下翻腾的怒火,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放心!这里是全国最好的外科!最好的医生!他们一定会尽全力!丫头命硬!她挺得住!”
就在这时!
“蹬蹬蹬蹬——!”
一阵更加急促、如同战鼓般密集的脚步声从走廊另一端传来!几名穿着笔挺军装、肩上将星闪烁、面色凝重至极的高级军官,在院长和一群白大褂专家的簇拥下,快步朝手术室走来!为首的一位头发花白、面容威严的老将军,肩章上的三颗金星在灯光下熠熠生辉!他正是接到“长城令”紧急通报后,第一时间从家中赶来的卫戍区最高指挥官!
老将军的目光如电,瞬间扫过坐在血污中的林阳,眉头紧锁,随即看向亮着红灯的手术室,最后落在秦老身上。他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沉声问道:“老秦!情况?!”
秦老松开按着林阳的手,迎上老将军的目光,声音带着一种压抑的悲愤和急迫:“老总!苏白薇同志!专家组核心成员!为追查李默然间谍组织,保护关键证据,身负重伤!肺部贯通!子弹是托卡列夫!正在里面抢救!情况……非常危急!”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变得无比冰冷锐利,“‘锄奸’行动已经展开!目标‘玄武’和李默然!证据确凿!我要他们插翅难逃!血债血偿!”
“李默然?!间谍?!”老将军眼中瞬间爆射出骇人的精光!这个名字的分量他太清楚了!他猛地转头,对着身后肃立的院长和专家们,声音如同雷霆炸响,带着不容置疑的最高命令:
“听着!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调动全国最好的资源!用最好的药!最好的设备!必须把苏白薇同志给我救回来!她要是出了事,你们这身白大褂,就不用穿了!这是死命令!!” 老将军的话如同重锤,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是!首长!我们一定竭尽全力!”院长脸色煞白,冷汗涔涔而下,立刻对着身后的专家们低吼,“快!把王老(心外权威)、张老(胸外圣手)都请来!启动全院最高级别会诊!血库!通知血库备足血!快!!”
整个手术区瞬间如同上了发条的精密机器,高速运转起来!更多的专家被紧急召唤,步履匆匆地冲进手术室旁边的准备间。护士们推着各种仪器和血袋在走廊里小跑穿梭,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秦老看着眼前的一切,深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目光中燃烧着坚定的火焰。他再次看向手术室那紧闭的大门,仿佛穿透了厚重的门板,看到了里面正与死神搏斗的身影。
“丫头……你听见了吗?”他低声自语,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祈祷的坚定,“秦伯伯答应你的事……这就去做!那些的畜生……一个都跑不了!你只管……好好活着!”
他转向身边的一个便装中年,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却蕴含着雷霆万钧的力量:“立刻去北海!现场指挥权交给你!我要第一时间知道‘锄奸行动’的消息!要活的!特别是那个汉奸的头目!我要亲自撬开他们的嘴!”
“是!”便装中年眼中寒光一闪,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大步流星地消失在走廊尽头。
走廊里重新陷入了令人窒息的寂静,只剩下手术室门上那盏猩红的灯,如同心脏般无声地跳动。林阳依旧蜷缩在墙角,目光死死地盯着那扇门。秦老和老将军则如同两尊沉默的守护神,矗立在手术室门前,他们的身影在惨白的灯光下拉得很长,散发着沉重如山岳般的威压和无尽的担忧。
时间,在无声的煎熬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关乎着一条生命的去留,也关乎着一场无声硝烟中正义是否能得到最终的伸张。林阳紧握着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他只是在心中,一遍遍地嘶吼着那个名字,如同最后的祷言:
“白薇……撑住……我们赢了……我们……马上就能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