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星技术工作室二楼,林阳独自坐在台灯前。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深刻的阴影,衬得他脸色异常苍白,嘴唇也失了血色,只有那双眼睛,在昏暗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锐利得如同淬过火的刀锋。桌面上,摊开着几张省城地图,铅笔在上面勾画着潦草的路线和标记。地图旁边,静静地躺着两片用干净软布小心包裹的青铜残片——一片带有夔龙纹饰,一片带有兽面纹饰。它们如同沉默的控诉者,在灯光下散发着幽冷的绿光。
每一次思考都像是在布满荆棘的泥沼中跋涉,但他不能停,眼前这两片残片,还有昨夜仓库里那触目惊心的一幕幕,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印在他的脑海里。那些被砸碎的瑰宝,那些盗墓贼嚣张的狂笑,苏白薇强忍悲愤的颤抖……
他小心翼翼地拿起那片夔龙纹残片,指尖感受着那冰冷粗糙、历经数千年岁月的触感。他闭上眼睛,精神高度集中,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沉入签到系统那神秘莫测的维度。
“系统,深度分析采样物——目标:年代判定、原矿产地溯源、近期沾染土壤成分比对定位!”
林阳在意识深处下达指令,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这是他从未尝试过的、对签到系统分析能力的极限压榨!每一次尝试都像是在脆弱的神经上行走钢丝,头痛瞬间加剧,如同无数钢针攒刺!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
【指令确认。深度分析启动…】
【年代判定:商代晚期(基于铜锡铅合金比例、铸造工艺特征、纹饰风格深度匹配数据库)】
【原矿微元素特征溯源:主要矿物来源指向豫西小秦岭矿脉】
【附着土壤成分深度扫描…土壤类型:黄棕壤,土壤微成分综合比对…正在调取省城地质图数据库…正在建立三维空间模型…】
【定位匹配完成!坐标点:北纬34°12'47.3\",东经108°54'16.8\"(误差半径<50米)】
这一次深度分析,几乎将他最后一点精神力彻底榨干!代价巨大,但收获同样惊人!
豫西小秦岭!商代晚期!硝铵炸药!还有那个精确到令人发指的坐标点!
所有的信息碎片,如同散落的拼图,瞬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严丝合缝地拼接起来!指向一个确定无疑的结论:省城西郊,西山脚下,那片被乱坟岗包围的区域深处,存在着一座未被发现的、规格极高的商代晚期贵族大墓!而“疤脸”那伙人,正在用最野蛮、最暴力的方式盗掘它!他们甚至动用了炸药!这已不仅仅是盗墓,这是对民族根基的亵渎与毁灭!
坐标点清晰地烙印在林阳的脑海中,如同黑暗中的灯塔。他强忍着剧痛和眩晕,深吸几口气,努力平复翻腾的气血。现在,证据链的核心环节已经拿到!剩下的,就是如何将这些信息,以一种安全、高效、且能立刻引起军方高层绝对重视的方式,传递出去!
时间紧迫!每拖延一秒,地下的国宝就多一分被毁坏的危险!
他回到桌前,铺开一张信纸。没有用钢笔,而是拿起一支最普通的铅笔。他改变了自己的书写习惯,刻意模仿出一种略显笨拙、笔画粗重、如同没受过多少教育的人写出的字体。内容言简意赅,却字字如刀,直指核心:
举报:
位于城西废弃砖窑厂往北三里,西山脚乱坟岗深处的重大盗掘古墓行为,商代晚期贵族大墓!盗墓团伙持有武器(铁锹、鹤嘴锄)及炸药!气焰嚣张,行为粗暴,正在疯狂破坏文。
证据:现场遗留有被砸碎的商代青铜器碎片(含有炸药残留)、新鲜盗洞(深约五米,方向正东)、大量新鲜翻动泥土。
情况紧急!请火速派兵围剿!迟则国宝尽毁!
——知情人
没有落款,没有任何指向个人的信息。只有最冰冷的事实和最精确的坐标。
写完最后一个字,林阳放下铅笔,拿起那截干硬的印泥。他没有蘸取,只是用手指在印泥表面极其用力地摩擦了几下,让指腹沾上一点几乎看不见的、极其微薄的红色油墨。然后,他小心翼翼地将这片夔龙纹青铜残片的一角,在信纸上一个不起眼的空白处,极其轻微地按压了一下!
一个几乎难以察觉的、极其模糊的、带着一点绿色铜锈痕迹的、不完整的夔龙纹印记,留在了信纸上!如同一个沉默而古老的签名,一个无法伪造的铁证!做完这一切,他迅速将残片重新用软布包好。
接着,他拿起那张留有印记的信纸,又从杂物堆里翻出一个空白的、没有任何标识的旧信封。他将举报信仔细折好,塞入信封,没有封口。
林阳的目光再次落在地图上,指尖划过省城的大街小巷,最终停留在一个点上——省军区司令部!守卫森严,岗哨林立,任何异常投递都会被高度重视!
一个更稳妥的方案在他脑中迅速成型,那就是省军区司令部大门斜对面,隔着一条宽阔马路的街角,有一个绿色的邮筒!那是军区专用邮路的一个节点,每天清晨会有邮递员定时开启收取寄往军区的信件!投递时间可控,且邮筒本身处于相对开放但又受军区大门岗哨间接“监控”的区域,不容易引起投递者身份的过度追查!
就是它了,林阳看了一眼桌上的老式闹钟,时针指向凌晨三点。距离邮递员通常开启邮筒的时间(清晨六点半)还有三个多小时,时间足够!
他深吸一口气,将举报信和那包着两片青铜残片的软布包一起揣进怀里。就在林阳准备起身的瞬间,研究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林阳?还没休息吗?” 苏白薇略带担忧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林阳动作一顿,迅速调整了一下呼吸,将脸上过于外露的疲惫和冰冷杀意收敛,打开了门。
苏白薇站在门外走廊略显昏暗的光线下。她显然也没睡,穿着一件素色的棉质睡衣,外面随意披着那件深蓝色的呢子外套,乌黑的长发有些松散地挽在脑后,几缕发丝垂落鬓角。金丝眼镜后的眸子带着关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她手里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搪瓷缸子,里面是刚煮好的、散发着浓郁麦香的面糊糊。
“我看你这边灯还亮着,”苏白薇的目光敏锐地扫过林阳苍白的脸和眼底的疲惫,声音放得更轻柔了些,“你脸色很差。晚上就没怎么吃东西,又熬到现在……喝点面糊吧,暖暖胃。” 她将温热的搪瓷缸递过来。
那熟悉的、带着家的味道的麦香瞬间钻入鼻腔。林阳看着苏白薇眼中毫不掩饰的关心,看着她因为熬夜也显得有些憔悴的面容,心头那冰冷的杀伐之气仿佛被这热气融化了一角,泛起一丝暖意。他接过缸子,指尖触碰到她微凉的手指,两人都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谢谢,”林阳的声音有些沙哑,他低头喝了一口温热的糊糊,暖流顺着食道滑下,稍微驱散了些许寒意和疲惫,“有点事,处理完就睡。”
苏白薇没有追问具体是什么事,她的目光落在了林阳放在门边矮柜上的旧帆布挎包(里面装着举报信和残片),又飞快地移开。她不是没有猜测。昨夜仓库里的一幕,那些被砸碎的青铜器,林阳回来后异常的沉默和凝重……她都看在眼里。她深知林阳的性格,更明白那些文物在他(和她)心中的分量。此刻他的疲惫和眼中的决绝,让她明白他正在做什么,或者说,准备去做什么。
她没有阻止,也无法阻止。她只是上前一步,极其自然地伸出手,替林阳整理了一下因为忙碌而有些歪斜的衣领。动作轻柔,指尖不经意地拂过他颈侧的皮肤,带着一丝微凉的暖意。
“小心点。”她抬起头,看着林阳的眼睛,声音很轻,却带着千言万语。金丝眼镜后的眸光清澈而坚定,没有追问,只有全然的信任和支持,以及那难以言喻的、悄然滋长的情愫。这三个字,胜过一切叮嘱。
林阳的心弦被这无声的信任和温柔的动作轻轻拨动。他看着苏白薇近在咫尺的、带着关切和鼓励的脸庞,感受着她指尖残留的微凉触感,一股暖流混杂着难以言喻的悸动涌上心头。他点了点头,声音低沉而有力:“嗯,我知道。很快回来。”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仿佛要将这一刻的暖意刻进心里,然后拿起挎包,转身,脚步沉稳地融入了门外的黑暗中。
苏白薇站在门口,看着林阳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听着楼下大门开启又轻轻关上的声音。她端着空了的搪瓷缸,倚在门框上,久久没有动弹。昏暗的光线勾勒着她清丽的侧影,脸上的担忧并未散去,但更多的是一种坚定的等待。她知道,一场无声的风暴,已经随着他的脚步,悄然席卷向省城西郊那片罪恶之地。
省军区司令部大门斜对面。
天空依旧是一片沉沉的墨蓝,启明星孤独地悬挂在东方的天际,散发着清冷的光辉。深冬凌晨的寒气刺骨,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路灯投下昏黄的光圈,在冰冷的柏油路上拉出长长的、孤独的影子。偶尔有早起的清洁工拖着扫帚,在远处发出单调的沙沙声。
林阳如同一个真正的幽灵,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街角那根绿色邮筒的阴影里。他穿着一件毫不起眼的深色旧棉袄,领子高高竖起,遮住了大半张脸。寒风卷起地上的枯叶,打着旋儿从他脚边掠过。
他警惕地扫视四周。军区大门紧闭,荷枪实弹的哨兵如同雕塑般矗立在岗亭两侧,警惕的目光扫视着空旷的街道。斜对面的邮筒,在路灯的光晕下显得格外醒目。
就是现在,林阳动了!没有一丝犹豫,动作快如鬼魅!他如同融入夜色的黑豹,瞬间便贴近了邮筒!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快得甚至让远处哨兵的目光都来不及捕捉到那瞬间移动的残影!
他左手闪电般探出,准确无误地掀开了邮筒的投递口!右手早已从怀里掏出那个没有封口的旧信封和那个用软布包裹的青铜残片小包!没有丝毫停顿,他如同最熟练的魔术师,手腕一抖,信封和软布包便精准地滑入了邮筒漆黑的投递口!
“啪嗒。”
投递口合页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几乎被寒风吞没的轻响。
东西投入!林阳的动作没有丝毫迟滞,投递完成的瞬间开始传送,从掀开投递口到消失,用时绝对不超过两秒!快得如同幻觉!
远处的哨兵似乎察觉到一丝异样,其中一个朝邮筒方向多看了两眼,但视野里只有那个静静伫立的绿色铁皮筒和空荡的街道,没有任何异常。他晃了晃头,大概是觉得夜风吹得眼花,又恢复了标准的站姿。
清晨,六点三十分。
天光微熹,省城在寒冷的薄雾中渐渐苏醒。穿着绿色制服的邮递员老赵蹬着自行车,准时出现在省军区司令部对面的街角。他呵着白气,熟练地停好车,掏出钥匙,打开了那个绿色的邮筒。
“咦?”老赵的手刚伸进去,就感觉摸到了东西。通常这个军区的邮筒,除了内部往来信件,很少有外投件。他疑惑地掏出来——是一个没有贴邮票、没有寄件人信息、显得有些破旧的空白信封,信封口没有封死,里面似乎还塞了个硬硬的小布包。
老赵皱了皱眉。谁这么粗心?他下意识地捏了捏信封,感觉里面除了布包还有一张纸。出于职业习惯,他好奇地打开没有封口的信封,抽出了里面的信纸。当他的目光落在信纸上那用铅笔写就的、粗重笨拙却内容惊心动魄的字迹,以及信纸空白处那个极其模糊、带着诡异绿痕的奇怪印记时,老赵的眼睛瞬间瞪大了!常年负责军区邮路,他立刻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我的老天爷!”老赵倒吸一口凉气,手一抖,差点把信纸掉地上。他猛地将信纸连同那个软布包一起塞回信封,紧紧攥在手里,仿佛握着烧红的烙铁!他再也顾不上其他信件,飞快地锁好邮筒,几乎是连滚爬爬地推着自行车,用最快的速度冲向军区大门!一边跑一边对着警惕的哨兵失声大喊:
“同志!同志!紧急情况!有重大举报信!给……给首长的!快!快带我去见值班首长!出大事了!”
军区大门的气氛瞬间紧绷!哨兵看到老赵那惊慌失措、绝非作伪的神情,又听到“重大举报信”、“首长”等字眼,没有丝毫犹豫,一人迅速上前接过老赵手里的信封,另一人立刻抓起岗亭里的内部电话,语速急促地报告起来。刺耳的警报声并未响起,但一股无形的、代表着最高级别警戒的紧张气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军区司令部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