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殿内,原本应该弥漫着龙涎香那股独特的香气,但如今却被一股刺鼻的艾草味所取代。这股味道让人感到有些不适,仿佛预示着某种不祥之事的发生。
朱标身着一袭玄色朝服,端坐在那象征着无上权力的龙椅之上。他的目光缓缓扫过阶下那乌压压的群臣,喉咙微微滚动了三次,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终于,朱标深吸一口气,开口说道:“琼仪贵妃陈砚……”他的声音略微有些低沉,透露出一丝沉重和无奈。
“涉皇后崩逝一案,证据存疑。”朱标的话语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这句话就像一道惊雷,在群臣中引起了一阵骚动。
“暂夺文渊阁大学士一职,迁居冷宫思过。”朱标继续说道,他的语气坚定而决绝,没有给任何人留下商量的余地。
随着朱标的话音落下,整个奉天殿陷入了一片死寂。群臣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轻易发表意见。
殿内死寂如坟场,唯有御史台都给事中王大人甩着笏板上前:“陛下!陈砚谋害中宫,按律当...”“够了!” 朱标猛地拍案,震得玉镇纸滚落,“贵妃头衔暂且保留,退朝!” 他不敢看群臣惊愕的表情,转身时袍角扫落案上吕氏的遗簪,银质玉兰在青砖上弹跳着,最后停在陈砚常站的位置。
当退朝的钟鼓声响彻宫阙,朱标转身时袍角带起一阵风,吕氏的遗簪被卷落在地,沿着蟠龙纹地砖的沟壑弹跳,最后停在陈砚往日站立的位置。那方青砖曾被她的绣鞋日日摩挲,此刻却蒙着层薄薄的灰,恰似朱标此刻混沌又刺痛的心境。
冷宫厚重的铜锁 “咔嗒” 开启时,铁锈味混着霉斑的气息扑面而来。陈砚正跪坐在斑驳的窗棂下,素色襦裙被粗糙的青砖磨得起球,手中绣着獬豸纹的帕子只绣了半幅,丝线在穿堂风里轻轻颤动。老太监尖细的嗓音刺破死寂:“琼仪贵妃陈砚接旨 ——” 话音未落,檐角铜铃突然疯狂摇晃,发出刺耳的声响,惊飞了梁上筑巢的寒鸦。
她缓缓起身,衣袂扫过墙角丛生的青苔,消瘦的身形在昏暗中拉出细长的影子。当丽妃摇着湘妃竹扇跨进门槛时,陈砚正低头整理被风吹乱的鬓发。丽妃身后跟着七八个宫女太监,捧着发霉的被褥和缺口的陶碗,绸缎裙摆扫过满地枯叶,发出沙沙的嘲笑。
“哟,这不是会断案的贵妃娘娘?” 丽妃用扇柄挑起陈砚的下巴,檀木香气混着脂粉味扑面而来。陈砚被迫仰头,看见丽妃耳垂上晃动的东珠 —— 那是去年皇后寿宴上,她亲手为吕氏挑选的贡品。宫女们袖中若隐若现的银锞子随着窃窃私语轻响,陈砚突然想起在云南查案时,那些收受贿赂作伪证的衙役,也是这般藏不住贪婪的模样。
墙角瘸腿的老鼠突然窜出,宫女们发出尖锐的惊叫,手中陶碗摔在地上碎成齑粉。陈砚弯腰捡起锋利的瓷片,指尖抚过割手的缺口:“丽妃娘娘这般怕鼠?当年舒城大牢的老鼠,可比这肥硕三倍。” 她故意将瓷片在掌心翻转,折射的光映在丽妃骤然煞白的脸上,“审案时,那些老鼠最爱啃食贪赃枉法者的脚趾头。”
丽妃恼羞成怒,竹扇狠狠敲在陈砚肩上:“伶牙俐齿的贱人!还不把粗使衣裳给她换上!” 带着浓重霉味的粗布麻衣被扔在地上,陈砚却不慌不忙解开衣襟。当雪白肌肤暴露在冷风中,腰间狰狞的旧疤赫然显现 —— 那是她为追查济南案,深入卧底时被鞭子抽伤的印记。
“姐姐这是要学市井泼妇?” 陈砚慢条斯理系上衣带,忽然贴近丽妃耳畔,“听说姐姐每月初一都去祈福?可要小心香炉里的香灰。” 她直起身子时,瞥见丽妃脖颈处细微的颤抖,“毕竟这后宫里,想让香灰迷了眼的人,可不止我一个。”
围观的下人们突然噤声,面面相觑。丽妃踉跄后退,撞翻了装满馊水的木桶。腐臭的汁水漫过陈砚的绣花鞋,浸透精致的鞋面。她却弯腰舀起一勺,当着众人的面泼向斑驳的宫墙。墙皮大片剥落,露出底下暗红的痕迹,像干涸的血迹层层堆叠。
“都愣着作甚?” 丽妃尖叫着甩袖离去,裙摆扫落窗台上的蜘蛛网盘。陈砚望着她仓皇的背影,捡起地上朱标送的银簪。簪头的明珠早已蒙尘,却仍倔强地泛着微光,正如她此刻酸涩又坚定的心。门外传来锁链拖拽的声响,老嬷嬷端着半碗糙米走进来,浑浊的眼睛里带着怜悯:“姑娘节哀,这冷宫里的夜...”
陈砚没接碗,只是走到漏风的窗边坐下。寒风卷着雪粒扑在脸上,她望着远处灯火通明的乾清宫,想起昨日朱标握着她的手说 “委屈你了” 时,指腹传来的温度。如今那温度早已消散,只剩下掌心被银簪压出的凹痕,隐隐作痛。
暮色渐浓时,冷宫的门再次被推开。几个小太监抬着冰冷的铜盆进来,里面装着供她洗漱的冰水。领头的太监故意撞翻木桶,冰水泼在她裙角,瞬间结出细小的冰碴。陈砚却只是盯着铜盆里自己的倒影 —— 那张曾被朱标称作 “聪慧动人” 的面容,此刻写满疲惫与倔强。
夜深后,远处传来更鼓声。陈砚蜷缩在硬邦邦的床板上,听着老鼠在墙缝里窸窣爬行。忽然,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她屏息凝神,听见宫女们刻意放大的议论:“听说陛下今晚翻了丽妃的牌子”“可不是,失宠的凤凰不如鸡”... 话音未落,一把瓜子壳从门缝里扔进来,砸在她脚边。
陈砚捡起那枚瓜子,在月光下慢慢摩挲。她想起在文渊阁时,朱标常剥好瓜子仁喂给她,笑着说她办案时专注的模样,比朝中老臣还要可爱。而如今,这些回忆却像这枚瓜子壳,看似完整,内里早已空无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