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皇宫内,朱标握着奏报的手微微发颤。案头檀木匣中,燕王使者的头颅双目圆睁,似乎还带着未及消散的惊恐,嘴角残留着一丝凝固的血迹。匣外附的密信字迹凌厉,正是陈砚所书:“顾成斩使明志,愿配合彻查军饷贪墨。”密信纸张泛黄,透出一股陈旧的气息,仿佛诉说着其中隐藏的危险与决心。
“好!好个顾成,好个陈砚!” 朱标猛地起身,袍角扫落案上的《大明律》,书页在空中翻飞,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他望着奉天殿外摇曳的宫灯,灯光在夜风中闪烁不定,映照出他紧锁的眉头。想起陈砚离开时坚毅的眼神,那眼神中透露出的坚定与无畏,让朱标心中既是欣慰又是担忧。欣慰于二人能在危机中力挽狂澜,担忧的却是这西南局势背后,不知还藏着多少暗流。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混合着宫灯散发的温暖光芒,却无法驱散朱标心中的沉重忧虑。
铜炉中青烟袅袅,将朱标眉间的纹路染得愈发深沉。他捏着云南加急奏报的指节泛白,案头羊脂玉镇纸压着的密信边角微微卷起,露出 \"陈砚孤身涉险\" 几字。殿外忽有绣春刀环相碰的轻响,他喉头微动,终于沉声道:\"传陆昭!\"
脚步声由远及近,锦衣卫指挥使陆昭玄色飞鱼服上的蟒纹暗合着烛火起伏,腰间绣春刀泛着冷光。他单膝跪地时,甲胄摩擦声惊得檐下铜铃轻颤。
\"陛下,可是为云南之事?\" 陆昭早从暗桩处得知边情,目光扫过案上翻卷的文书,喉间泛起苦涩 —— 陈砚正是他亲手培养的暗卫,如今却在瘴疠之地生死未卜。
朱标将奏报重重拍在檀木案上,宣纸震得案头茶盏中涟漪骤起。\"即刻派人去云南!\" 他袖口扫过散落的舆图,指腹抚过滇南地形图上顾成驻军的红圈,\"传朕口谕,顾成护国有功,暂记一等功。陈砚...\"
殿内烛火突然爆出灯花,在他眼底映出细碎金芒。恍惚间又看见三年前,少女陈砚在湖畔执剑起舞,发间银铃随剑势叮当。喉结滚动间,他声音不自觉放柔:\"赏黄金百两,绸缎百匹,另有嘉奖待她归京。\"
陆昭叩首领命,余光瞥见朱标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奏报边缘。泛黄宣纸上 \"军饷克扣\" 四字被朱砂圈了又圈,墨迹晕染处隐隐透出下层密信的字迹。\"陛下可是在疑虑军饷之事?\" 他压低声音,掌心已沁出汗珠 —— 云南三司与勋贵盘根错节,稍有不慎便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朱标叹了口气,走到舆图前,指尖点在云南的位置:“朕记得清楚,去年拨给云南的军费足足三十万两白银,粮草十万石。顾成却道军饷折损三成,糙米掺沙,这其中定有蹊跷。” 他转身看向陆昭,目光如炬,“你亲自去户部,调取近五年云南军饷的所有账册,细细核查。再派得力人手,暗中查访负责押运粮草的官员。”
“臣遵旨!” 陆昭抱拳,正要退下,又被朱标叫住。
“还有,” 朱标拿起案上的密信,反复摩挲,“派人保护好陈砚的家人,务必周全。燕王吃了这哑巴亏,难保不会迁怒于她。”
陆昭心中了然,应了声 “是”,便匆匆离去。朱标独自坐在龙椅上,望着头顶的五爪金龙浮雕,思绪万千。他想起顾成年轻时随父亲征战的英姿,想起陈砚在国子监求学时的聪慧模样,本是值得信赖的栋梁,却因一场阴谋险些反目。
第二日清晨,朱标便来到户部。尚书茹太素早已捧着账册等候,额头沁着细汗。“陛下,这是近五年云南军饷的明细。” 他小心翼翼地递上账册,声音发颤。
朱标翻开账册,目光扫过密密麻麻的数字。表面看来,每一笔拨款都清晰可查,审批流程也无疏漏。可若真如此,顾成又怎会说军饷短缺?他的手指停在那一页,当年拨给云南的二十万两白银,竟有五万两的 “损耗”,理由是 “路途遥远,漕运折损”。
“茹尚书,” 朱标抬起头,声音冰冷,“这五万两损耗,可有凭证?”
茹太素脸色瞬间惨白,双腿微微发抖:“回陛下,这... 这都是按例上报的损耗,历年皆是如此。”
“按例?” 朱标冷笑,“云南路途遥远,损耗些粮草倒也罢了,可白银也能凭空损耗?” 他猛地将账册摔在地上,“去把负责漕运的官员叫来,朕要亲自审问!”
不多时,漕运使王仁被带到。此人见到朱标,“扑通” 一声跪倒在地:“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
朱标看着眼前这个涕泪横流的官员,心中一阵厌恶:“说!这些年克扣的军饷都去了何处?”
王仁浑身如筛糠般颤抖,断断续续地交代起来。原来从洪武年起,他便与一些朝中官员勾结,利用漕运之便,克扣云南军饷。一部分白银被他们瓜分,另一部分则通过秘密渠道,流入了北平王府。
“是... 是燕王的人找到小人,说只要小人配合,日后必有重赏...” 王仁哭喊道,“小人鬼迷心窍,就...”
朱标听得怒火中烧,一脚踢翻案几:“好个燕王!好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他转头对陆昭道:“将这些蛀虫全部下狱,严加审讯,务必查出所有同党!”
处理完户部之事,朱标回到乾清宫,仍觉心中堵得慌。军饷贪污案牵扯出燕王,可这背后是否还有其他人?陈砚在云南查案,是否安全?种种疑虑萦绕心头,让他坐立难安。
深夜,朱标望着窗外的明月,想起陈砚临走时说的话:“律法的光芒,终会照亮每一个角落。” 他握紧拳头,暗暗发誓:无论牵涉到谁,定要将这场阴谋查个水落石出,还大明一个朗朗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