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趁着夜色又走了一段,四周静谧得只闻彼此马蹄声,眼看即将破晓,忽见山林间鸟雀惊起,两人都皱眉盯着天空,心中升出不妙的预感。紧接着,大地一阵摇晃,似有千军万马奔腾而来。那震动由远及近,震得两人脚步不稳。尘土飞扬,遮蔽了月色,隐隐有轰鸣声传来。
“糟糕!地冻!” 大地仿若巨鼓骤鸣,震得人耳膜生疼。山石滚落,轰隆声接踵而至,似要崩塌天地。马匹受惊,长嘶着挣脱缰绳逃走。饶是二人功夫高强,素能应对险厄,此刻亦不敢稍缓,拔足狂奔。然山石险阻,躲避间难免碰撞,两人所在之处,恰是一处易于坍塌的路段。地动山摇间,石块不断滚落,险象环生。游凤一个趔趄,小腿被突然伸出的尖石狠狠划伤,鲜血瞬间渗出。萧离见状急忙伸手搀扶。就在此时,头顶又有巨石滚落,躲避不及,重重砸中了萧离的肩膀。只听“咔嚓”一声,似有骨骼受损,萧离闷哼一声,额头上冷汗直冒 。
大地摇晃站立不稳,头顶处不停传来垮塌之声,两人见势不妙,不顾受伤,急忙施展出轻功,猛地跃起,向着山下狂奔而去,片刻之后,才一身冷汗的惊觉刚刚所站立的那段山路,已然被滚滚泥石无情地淹没。
“我素觉得自己功夫尚可,反应也算敏捷。平日遇险总能轻松应对,鲜有失手。而在这天崩地裂间却仿若蝼蚁,不堪一击。”游凤瘫坐在路上,看着满目的疮痍,有些颓然的说道。
萧离伤了右边的胳膊,便以左手挥动凌寒,砍了一截树枝,扔给了游凤,目光却紧紧的盯着不远处的村落,“地动发生在黎明之前,正是睡梦香甜的时候,定有许多人来不及跑出来。”
游凤捡起那树枝试了试,发现长短刚好合适,正想夸奖萧离两句,却见他那狼狈的面上尽是担忧的神色。
怕还有余震,两人不敢再山间行路,便入了村镇。
村镇中房屋垮塌,村民都聚集到地势开阔之处,村子边缘处反而没有人家。
两人都受了伤,马又逃了,本想买个代步的牲口,却发现这些牲口比人还警醒,早就四散跑走了,反倒在路边,发现了一辆驴车。
“阿离,我有个主意!”游凤望着那低矮的泥巴墙内,挂着的粗布碎花衣服。
萧离冷眼看着他,没有商量的余地。
“我们入城,必要面临盘问,你这一张债主脸,谁会信你是个做苦力的农夫?”
萧离沉默了片刻,取下了院中挂着的一面纱巾,遮住了面庞,大步上了骡车,忍着疼看着游凤从怀中掏出一个匣子,开始改头换面。
“当日你还是无尘子的时候告诉我,西边魔教中有个人叫千面阎罗,每次易容都是将对方的脸皮活剥下来的。”
游凤正在将皮肤抹黑的手一僵,没想到萧离连他随口一句都记得。
“这确有此人,只不过在下看不上这方法。”说完将自己的面颊往下一扯,不知用了什么东西固定住,又贴了一层薄薄的胡须,又将眼睛微微的眯起,然后肩膀一塌,背微微的弓起,嘴里不知嚼着什么东西,竟然平白的矮了将近两寸。
再咧嘴一笑,露出了有些黑黄的牙齿,看上去颇有几分猥琐。
“不过娘子,你还需再改动一下,不然任谁见了,我这样粗鄙一人,竟然娶得如此精致貌美的娘子,也要心生疑惑的。”
萧离身量虽不及游凤,但在男子中也算高大,他只是选了一身打了布丁的衣裳换上,任凭游凤半是赞赏半是调戏的在他脸上描绘了半盏茶功夫。
游凤后退了一步,看着萧离的脸。
“就算二十年后,令主大人这眉眼,也是天姿国色,难言风华啊。”
萧离咬着牙,正待发作,却见游凤手上抹了些尘土,又沾了些血,抹在了萧离的脸颊及额头。“来,为夫再为你梳个头!”
说着便一个闪身站到了萧离身后,将其束发的黑色缎带解了下来,往怀中一揣,又随手拿起一根筷子,为萧离挽了个妇人常见的发髻。
然后满意的打量了萧离片刻,“妙哉,好一对落难夫妻!”
随后忽略掉萧离的冷眼,一瘸一拐的上了驴车。
一辆破旧的驴车,在官道上缓缓前行。车上载着一对中年夫妻,他们蓬头垢面,脸上的污垢混着一路的尘土,显得狼狈不堪。两人身上都带着伤,面上带着惊恐和劫后余生的庆幸。
越靠近平洲城,眼前的景象越发触目惊心。死伤的人随处可见,有的肢体残缺,有的横七竖八地倒在废墟中。空气中弥漫着死亡和悲痛的气息,令人心生不适。
好在官府反应迅速,在官道附近,已经搭起了一排排简易的棚子。这些棚子虽然简陋,却为那些在地震中失去家园的灾民提供了一个暂时的栖息和救治之所。
不少身着统一皂色服装的男子有条不紊的忙碌着,有的在为受伤的灾民进行紧急救治,有的在分发食物和水,还有几口大锅,飘出粥米的香味。
“这位官爷,我和媳妇是从陈家村赶过来的!”
一名文书缓缓抬头:“你们存死伤如何?你二人可有受伤?”
游凤扮作的中年农夫挤出一个笑容:“可死了不少人呢,我们老两口的房子塌了,儿子在城中,也不知他如何了。”
那文书看了一眼他的腿,温声说道:“你二人先在那边等一等,将伤治一下,你儿子叫什么名字,住在何处,我先给你们登记好,等下便可入城。”
游凤点头哈腰的道谢,一边回身弓着背去搀扶马车上的萧离,只听萧离低声说了一个地址和名字。
“我和媳妇都是外伤,我伤了腿,她伤了肩膀,都不碍事,只是不知道我儿子怎么样了,他在西风街的铁匠铺做学徒,叫陈小蛮。”
那文书挥挥手,让人带他们入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