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泪痕,没有愤怒,没有痛苦的外露,只有一种被抽空了所有情绪的、深不见底的疲惫和空洞。
那双淡金色的眼瞳,越过镜流,落在了刃的脸上。那目光平静得过分,平静得让人心头发寒。
“你……”
景元开口,声音同样平静无波,像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
“现在是星核猎手。”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确认这个信息
“听闻你们的首领,艾利欧……拥有预知未来的能力?”
刃的眉头瞬间拧紧,血红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解的锐光。
他完全不明白景元为何在此刻提起这个。
但他还是僵硬地点了一下头,喉咙里挤出一个干涩的音节
“……是。”
景元的目光,依旧平静地落在刃的脸上,那平静之下,似乎蕴藏着某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让他”
他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带归程走。”
刃的瞳孔骤然收缩。
不是因为景元竟敢提出将如此重要的、失而复得的珍宝交给他们这群宇宙通缉犯,而是因为
——就在景元话音落下的瞬间,艾利欧那神秘莫测、如同命运箴言般的话语,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响。
——“此行罗浮,你会遇见无法割舍的情感或‘从前’。
但记住,无论如何,不要将他带回来。
至少,绝对不是现在。那样做,只会加速他此刻的状态。”
无法割舍的“从前”……不就是眼前这个昏迷不醒的孩子吗?
“加速他此刻的状态”……会怎样?会……死吗?
这个残酷的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刃的心脏,带来窒息般的剧痛和恐惧。
七百年前那撕心裂肺的无力感,如同潮水般再次将他淹没。
难道过了七百年,他依旧只能在命运的嘲弄下,眼睁睁看着这个他曾经视若珍宝的小家伙在生死边缘挣扎,而他,依旧无能为力?
甚至……连带他走,都可能是催命符?
巨大的痛苦和挣扎在刃血红的眼眸中剧烈翻涌。
他死死地盯着床上那张苍白的小脸,那微弱的呼吸牵动着他的每一根神经。
拒绝的话,如同烧红的烙铁,卡在喉咙里,无论如何也吐不出来。
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高大的身躯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仿佛承受着无形的重压。
那无声的沉默,本身就是最清晰的答案。
景元平静地看着刃闭上眼、痛苦挣扎的样子,那双淡金色的眼眸深处,最后一点微弱的光芒,似乎也随之熄灭了。
他并没有再追问,也没有流露出失望或愤怒。
那过于平静的面容下,是早已预知的、更深沉的绝望。
他甚至没有再去看镜流一眼,仿佛她根本不存在。
他缓缓地吸了一口气,那吸气声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用尽全身力气才能维持的平稳。
再次开口时,声音依旧平静,却带上了一种公事公办的、不容置疑的疏离和冰冷,如同在宣读一条法令:
“你们二位,目前都是仙舟罗浮的通缉要犯。镜流,私自潜入仙舟。目前云骑军已经在贴关于你的通缉令”
他的目光扫过两人,那眼神里没有任何对过往情谊的眷顾,只剩下将军面对危险分子的绝对理智,以及那深埋其下的、几乎将他压垮的疲惫。
“此地不宜久留,请即刻离开。”
逐客令清晰而冷酷,斩断了所有可能的牵扯,也隔绝了那沉重得令人无法呼吸的过往。
这并非无情,而是他仅剩的力气,只能用于守护眼前这一线微弱的生机,再无力去承载任何额外的、哪怕是来自过去的重量。
镜流血红的眼眸深深地看着景元,又缓缓移向床上无知无觉的云归程,那冰封的面容上似乎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复杂波动。
刃也睁开了眼,血红的眼底翻涌着未散的痛苦和挣扎,最终化为一片沉郁的死寂。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床上那小小的身影,仿佛要将这一刻镌刻进灵魂深处。
片刻之后,镜流率先转身,清冷的蓝裙在昏黄的灯光下划过一道决绝的弧线,身影无声地融入门外浓重的夜色。
刃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那苍白的小脸,仿佛要将那脆弱的模样刻进骨髓,随即也拖着沉重的步伐,高大的身影沉默地跟了出去,消失在黑暗里。
“咔哒。”
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内外的世界。
房间内,重新恢复了死寂。
昏黄的灯光下,只剩下景元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枯坐在床边。
他握着云归程冰凉的小手,目光重新落回那张毫无生气的脸上,深邃的眼底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疲惫的汪洋。
那平静无波的面容之下,无人知晓的惊涛骇浪正在席卷他的灵魂。
剑兰苦涩的冷香无声地弥漫,缠绕着这方寸之地,也缠绕着将军独自一人面对的、沉重的命运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