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肆包间里那令人啼笑皆非的一幕,最终在景元无声的注视下落了幕。
将军从容地走上前,从依旧意犹未尽、抱着云归程舍不得撒手的白露怀里,极其自然地将自家那只被“吸”得晕乎乎的小猫崽接了过来。
小家伙重新落入熟悉的、带着淡淡兰草墨香和绝对安全感的怀抱,本能地用小脸蹭了蹭景元的颈窝,乌黑的眼睛里还残留着刚才的茫然,像只被揉乱了毛、还没回过神来的小奶猫。
景元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脊,目光扫过一旁正从钱袋里艰难掏出最后一枚巡镝付账的彦卿。
少年那张清俊的脸上,此刻清晰地写满了“肉疼”二字,眉头紧锁,仿佛付出去的不是钱,而是心头肉。
景元眼底掠过一丝了然的笑意。
工造司那柄让彦卿倾尽积蓄的宝剑“沉渊”,他早有耳闻。
如今月中刚过,少年天才那本就因购剑而干瘪的钱袋,再经此一顿饭局,怕是彻底见了底。
后半个月,将军府的饭桌边,怕是又要多一个蹭饭的身影了。
将军心中莞尔,却并未出言接济。
雏鹰终需离巢,若事事由他兜底,这心性锐利却也容易冲动的少年,何时才能真正学会权衡与担当?
他抱着云归程,对着依依不舍的白露微微颔首示意后,便转身离开了食肆。
回将军府的路上,暮色四合。
云归程安静地趴在景元肩头,晚风吹拂着他细软的黑发。
他似乎还在消化方才被龙女姐姐热情“袭击”的奇特经历,小脸上带着点懵懂的思索。
景元抱着他温软的小身体,感受着那平稳的心跳,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了更久远的时光。
七百年前,白珩姐也是这样,总爱把还是个小奶团子的归程抱在怀里,像吸猫一样,把脸埋进小家伙软乎乎的颈窝里猛吸一大口,一边吸一边满足地喟叹
“哎呀,我们归程怎么这么香这么软!”
那时候的小家伙太小,还不懂害羞,被白珩姐这样“蹂躏”,只会觉得痒痒的,咯咯咯地笑成一团,像只快乐打滚的小猫崽。
如今,这相似的画面跨越漫长时光重现,只是抱着他猛吸的人,换成了同样活泼却遗忘了过往的白露……
命运,有时真是奇妙又令人心酸的回环。
回到那方弥漫着剑兰清苦香气的小院,景元照例准备亲力亲为地照顾小家伙沐浴。
温热的水汽氤氲开来,木盆里放好了温水和柔软的棉帕。
景元伸手去解云归程的衣襟扣子,小家伙却一反常态地扭捏起来,小小的身体微微后缩,小手紧紧攥住了自己的衣领,小脸也泛起了一层薄薄的红晕。
“怎么了?”
景元失笑,以为是小家伙跟彦卿待久了,也沾染了那点少年人初萌的羞耻心。
他蹲下身,声音放得格外柔和,试图安抚这只突然害羞的小猫崽
“乖,洗完澡才能舒服睡觉。将军帮你洗,很快就好。”
云归程却摇了摇头,乌黑的眼睛亮晶晶地望着景元,带着一丝急切和献宝般的期待。
他没有松开攥着衣领的小手,反而探进衣襟里,在里面摸索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东西,郑重地、带着点小心的讨好地递到景元面前。
那是一个小小的挂坠。
材质是最普通不过的青灰色卵石,被打磨得还算光滑,但边缘处仍能看到一些不够圆润的刻痕。
挂坠的正面,用极其稚拙的线条刻着一张笑脸。
眼睛是两个歪歪扭扭的圆点,嘴巴是一条努力向上弯起的弧线,虽然抽象简陋,却透着一股笨拙的可爱和纯粹的快乐。
景元的目光落在那个小小的、简陋的笑脸上,淡金色的眼瞳极其轻微地收缩了一下。
他几乎一眼就认出了,这歪歪扭扭的线条想要勾勒的,是眼前这个小家伙自己的笑脸轮廓。
“这是……”
景元的声音放得很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云归程仰着小脸,眼神亮亮的,带着点小骄傲,又有点不好意思,小声地说
“……归程……和彦卿哥哥……给将军做的。”
他的词汇有限,组织语言有些费力,断断续续地解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