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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窟里只剩下龙蜕微光无声的流淌,以及云归程自己那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急促的、擂鼓般的心跳声,一下下撞击着他的耳膜。
他看到将军那只淡金色的眼瞳骤然收缩了一下,如同被最锋利的针猝然刺中。
将军脸上那惯常的、仿佛面具般完美覆盖的温和与从容,瞬间被一种更原始、更汹涌的东西撕裂了。
那是一种混杂着极度震惊、不敢置信、狂喜,以及紧随其后汹涌而至的、几乎要将人溺毙的剧痛。
景元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似乎想发出什么声音,最终却只是极其轻微地倒抽了一口冷气,那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的叹息。
他向前迈了一步,铠甲摩擦发出细微的铿锵声。
他朝摇篮伸出手,那只手,那只曾握紧阵刀“石火梦身”、在无数战场上斩断过无数敌人、稳定得如同山岳的手,此刻却在伸向他的途中,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
指尖悬停在半空,距离他蜷缩的身体只有咫尺,却像隔着一道无法跨越的深渊。
“……”
景元的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想呼唤一个刻在灵魂里的名字。
然而,当他触及孩子眼中那全然陌生的、如同受惊幼鹿般纯粹而巨大的恐惧时,那呼之欲出的名字,连同他所有翻涌的情绪,都被一种更强大的力量强行压了回去。
那只颤抖的手,最终没有落下。
它缓缓地、沉重地垂落回将军的身侧。
“……”
景元又沉默了片刻,胸膛几不可察地起伏了一下,像是在进行一场艰难而无声的自我搏斗。
当他再次抬眼看向摇篮中的孩子时,那只淡金色的眼眸里,所有汹涌的波澜都被强行抚平了,只剩下一种近乎悲悯的、令人心碎的柔和。
他微微俯下身,让自己的高度不再那么具有压迫感,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一种刻意放轻的、安抚人心的韵律,小心翼翼地探询:
“孩子…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那声音低沉柔和,像温暖的泉水试图抚平他的恐惧。
可云归程只是更紧地抱住了自己,小小的身体在幽蓝的微光下几乎缩成一团,像一只应激的刺猬竖起了全身无形的尖刺。
他不敢回答,甚至不敢再看那双淡金色的眼睛,只是拼命地摇头,把脸更深地埋进臂弯里。
景元静静地站在那里,像一尊被遗忘在时光长河里的石像。
幽蓝的光流淌过他银白的发梢、冰冷的肩甲,也照亮了他眼中那深不见底的、沉沉的疲惫。
他身后,几名穿着丹鼎司医官服饰的人影在甬道口无声地出现,他们显然也看到了苏醒的孩子,脸上纷纷露出难以置信的惊喜,却又在将军沉默而沉重的背影前,将所有的激动都小心翼翼地收敛了起来,只是安静地垂手侍立。
“他……”
其中一个年长的医官终于忍不住,用极低的气声向景元探询。
景元的目光依旧胶着在蜷缩的孩子身上,没有回头,只是极轻地、几乎微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
他再次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似乎带着洞窟深处七百年的寒意。
他重新迈开脚步,这一次,动作放得更轻、更缓,如同靠近一只随时会受惊飞走的鸟儿。
他走到摇篮边,单膝缓缓地跪了下来,让自己的视线尽可能与摇篮里蜷缩的孩子齐平。
“别怕”
他开口,声音比刚才更轻柔,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平静
“你看,我们不是坏人。这些是丹鼎司的医师,很安全的地方。
你睡了很久很久,现在终于醒了,是件大好事。”
他一边说着,一边极其缓慢地伸出手指,并非直接触碰孩子,而是轻轻点了点摇篮边缘温润如玉的龙蜕内壁
“是它保护了你,让你醒过来了。”
云归程的颤抖似乎平复了一丝丝。
他埋在臂弯里的头,极其轻微地侧了侧,一只乌黑清澈、却盛满了全然茫然的眼睛,怯生生地从臂弯的缝隙里露出来,飞快地瞥了一眼景元指向的、散发着柔和蓝光的龙蜕内壁,又像受惊般立刻缩了回去。
但这一次,他没有再拼命摇头。
景元捕捉到了这细微的变化以及那双变成黑色的眼眸。
那只淡金色的眼眸深处,似乎有微弱的火光闪烁了一下,如同寒夜里的孤星。
“将军”
那位年长的丹鼎司医官上前一步,恭敬地低声开口,打破了这近乎凝固的寂静
“这位小友沉睡多年,初醒神思混沌,不识人事亦是常理。他便是当年……”
“我知道。”
景元的声音低沉地打断了他,没有回头。
他的目光依旧专注地落在摇篮里那个小小的身影上,仿佛那便是他唯一需要关注的世界。
然而,当医官口中吐出“将军”这个尊称时,云归程的身体再次几不可察地绷紧了。
他再次怯怯地抬起头,这次,目光在景元身上那身威严的甲胄和象征将军身份的长麾上停留了一瞬,然后,又小心翼翼地移到景元那张轮廓分明、此刻却尽力显得无比温和的脸上。
孩子小小的嘴唇嗫嚅了几下,似乎在努力组织语言,又像是在确认一个刚刚听到的、重要的信息。
“将……将军?”
一个极其轻微、带着试探和巨大不确定的童音,如同幼鸟初啼般,细弱地从臂弯里飘了出来。
这个称呼落入耳中的刹那,景元单膝跪地的身形,极其明显地僵滞了一下。
仿佛有无数无形的冰锥,瞬间刺穿了他强自维持的平静外壳。
他那只唯一露出的淡金色眼瞳深处,有什么东西骤然碎裂了,那是一种比洞窟里的幽蓝更深沉、更刺骨的痛楚。
他搭在膝盖上的手猛地收紧,坚硬的金属护手发出“咔”的一声细微却清晰的摩擦声,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惨白。
时间再次凝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