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昭的目光从控制面板移开,再次落在王大锤脸上,那眼神依旧平静的像是深潭一般。带着洞穿一切的锐利。
她没有理会王大锤的咆哮,而是指着工作台上那套刚换上的闪烁着寒光的进口合金刀具。
“用这套刀具,以我调整后的参数重新加工,主轴转速降至每分钟xxxxx转,进给速度调整为每转xx毫米,冷却液喷射角度修正xx度,保温时间延长至xx分钟,分阶段梯度降温,重点控制叶尖区域冷却速率。另外,”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旁边对方的材料,“第七号合金胚料内部存在微小气孔缺陷,批次号位数为347的合格率高于98%优先使用。”
整个车间在明昭话落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连机器的轰鸣声都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周围的工人都停下了手中的伙计,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个站在庞大机床前,身形单薄的小姑娘。
她口中说出的每一个参数,每一个步骤都十分精准,像是重锤一般砸在了他们的认知上。
从听到0.1微米精度开始,什么预热温度,梯度降温,还有那些胚料气孔什么的,简直像是在念天书!!!
“你……你放屁!”
王大锤的脸由红转紫,最后变成猪肝色。
明昭一本正经的模样和无视他的态度瞬间冲垮了他的理智。
他猛地抄起手边那把沾满油污、沉甸甸的钢制大扳手,手臂上肌肉虬结,用尽全身力气朝着身边一个装满废弃金属边角料的大铁皮桶狠狠砸去!
“哐——!!!”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猛然炸开!
沉重的扳手与铁桶猛烈撞击,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哀鸣。
巨大的冲击力让整个铁桶瞬间凹陷下去一大块,桶身剧烈摇晃,里面堆积如山的废铁块以及车削下来的金属卷屑“哗啦啦”地倾泻而出。
溅落一地,发出刺耳的叮当乱响。
油腻的金属碎屑和粉尘被这狂暴的一击震得腾空而起,在车间浑浊的光线下弥漫开一片污浊的烟雾。
巨大的回声在空旷高耸的厂房四壁间来回冲撞叠加,久久不息,压过了所有机器的轰鸣,像一声绝望而愤怒的咆哮。
王大锤胸膛剧烈起伏,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瞪着明昭,那只砸了扳手的大手还微微颤抖着,指关节因为用力过度而发白。
“0.1微米?这样的精度根本不可能做到!”
他嘶哑着嗓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硬挤出来的,带着铁锈般的血腥气,震得空气都在嗡嗡作响,“你他娘的存心耍人!!!”
那声咆哮如同实质的冲击波,震得张明远眼前一黑,差点当场晕厥。
完了!他最担心的事情,以最惨烈的方式爆发了!
扳手砸在铁桶上的那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如同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冰水,瞬间炸的整个人加工车间雅雀无声。
金属碎屑和粉尘还在浑浊的空气中缓缓飘荡,刺鼻的机油味混合着铁锈的气息,沉甸甸的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王大锤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布满老茧的手还死死攥着扳手,指关节因用力过渡而泛着惨白。
他的双眼被岁月侵染的浑浊,此刻布满血丝,正盯着明昭。
整个车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巨大的行吊停在半空,工人们僵在原地,连机器的轰鸣都似乎低伏下去,只剩下那铁桶凹陷处,还在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
张明远眼前一黑又一黑。
完了!全完了!这倔驴一样的王大锤怎么就开始发脾气了!
明昭这丫头也没说什么呀。
“王大锤,你想干什么你!”张明远站出来挡在明昭身前。
王大锤有些不服气想跟他理论……
就在这一触即发的时刻,一声雷霆厉呵响彻全场!
“都给我住手!!!”
车间入口处,一个穿着洗的发白的中山装的男人,正大步流星走来。
他身材并不高大,可身上的威势却极其强大。
他脸色铁青,眉头拧成一个深刻的川字,目光扫过狼藉的地面和众人,最后落在王大锤身上。
他就是红星机械厂的厂长刘振山。
“王德发!”
刘振山声音不高,但跟铁锭子似得砸的人心里发颤,“你这是什么态度?啊?对着研究所过来的专家,对着专门来帮我们解决技术难题的通知,你就是这么个态度?”
“轮扳手?砸东西?耍横?”他手指点着王大锤,指点甚至用力到快要戳在王大锤脸上。
“你也是几十年的老工人了!你的觉悟呢?纪律呢?都他娘的喂了狗了不成?”
王大锤被厂长劈头盖脸一顿训斥,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
身体猛地一僵,脸上的愤怒也迅速退去,只剩下难堪。
他梗着脖子,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嘴唇微动似乎想辩解什么。
但最终,在那双蕴含着巨大压力和不容置疑的威严目光逼视下,他只是死死地抿紧了厚嘴唇,腮帮子上的肌肉绷得像铁块,捏着扳手的手指关节捏得更白了,却终究没敢再吭一声。
那根沉重的扳手,此刻仿佛有千斤重,坠得他手臂微微发颤。
刘振山重重哼了一声,不再看王大锤,锐利的目光转向站在巨大车床阴影里,自始至终面无表情的明昭。
他脸上的怒容瞬间收敛,换上了一副极其郑重的神色,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切。
“明昭同志!”刘振山的声音放得平缓了些,但那股子不容置疑的权威感却丝毫未减。
“让你受惊了!是我管理不到位!你放心,在红星厂,在精密车间,你的方案就是最高指令!”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车间里所有屏息凝神的工人,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刚才你提出的所有参数、所有工艺流程调整要求,我刘振山在这里代表厂党委表态!立刻!马上!无条件执行!谁要是再敢说一个不字,再敢甩脸子、撂挑子,别怪厂规厂纪不认人!”
厂长的命令如同最高指令,瞬间压下了所有窃窃私语和不安的眼神。车间里只剩下机器低沉的嗡鸣。
王大锤像尊石像般杵在原地,嘴唇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腮帮子上的肌肉鼓了又鼓,最终还是没动,也没吭声。
那张布满油污和皱纹的脸上,写满了不甘和一种近乎悲壮的倔强。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从王大锤身后犹豫地站了出来。
是王大锤最看重的徒弟小刘,他看起来二十出头,脸上还带着点青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