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怎么能审案?”
出乎意料,说话的不是担心温清宁趁机报私仇的李宣儿和蔡延火,而是沈沐怀。
他走到正中间,朝陈无讳长揖下拜,摆出一副“文臣死谏”的表情,肃着一张脸说道:“阿……温郡君是外命妇,按规矩不能参与政事。郡王让她审案,不仅坏了规矩,更是陷郡君于危险之境。”
陈无讳眨了眨眼,又“啧啧”两声:“要不你来问?你知道该问什么吗?”
沈沐怀语塞。
陈无讳长长地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沈大公子、安陆侯的爱孙,温小郡君从去年就开始跟着你四叔、我表弟、圣人亲封的武安侯查案,你以为朝堂上的那些老古板不知道?你以为圣人不知道?那些老古板为什么没开口,你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因为圣人默许。
这个认知让沈沐怀无言以对。
而更让他无地自容的是陈无讳接下来的话。
“武安侯虽然比你长了一个辈分,但年纪只比你大上几岁,他少年离家闯荡,你高床软枕时,他在风餐露宿走商挣钱。你接受名师教导读书习字时,他已经在军中拼杀。他凭战功封侯锦衣荣归时,你在做什么?对了,你妻妾成群,努力为安陆侯府开枝散叶。”
“噗嗤!”两道笑声响起。
霍纯捂嘴不让自己笑出声,陆思忠则羞愧地告了声罪:“下官失礼,郡王恕罪,沈大公子莫怪。”
陈无讳浑不在意地摆摆手,对着沈沐怀再次叹了口气:“我说这些不是嘲讽你的意思,只是希望你明白学些正经东西了。我身为郡王,抛开私交关系,总还是盼着所有勋贵老臣能些拿得出手的子嗣后辈。”
这一番话看似是为你好,实则刺的沈沐怀脸烫胸闷。可他还不得不接下这番羞辱,甚至还要出声道谢:“沐怀明白,多谢郡王教诲。”
陈无讳淡淡地“嗯”了一声,正色道:“你既然不愿意郡君审问,但你又不会,这一次事急从权先让温小郡君问话,你在旁边听着学习,陆思忠你来做记录,霍纯你来做个见证。别回头有人到朝堂上参我不按规矩办事。温小郡君继续。”
这一遭下来,李宣儿和蔡延火也老实下来。
温清宁叉手行礼应了声“是”,转而看向蔡延火:“你如何认得李宣儿?”
“我娘告诉我的。”
“何时何地?”
蔡延火说道:“年前二十九那天,我们在路上碰到她,我娘拉着我躲让,我就问了一句。”
温清宁看向哑妇:“他说的可是真的?”
哑妇点头。
温清宁接着问道:“蔡延火你又是在何时何地动手伤人?用的凶器是什么?”
“用的是我自己做的小木刀。”蔡延火抿了下嘴低声说道,“在大年夜那天上午,趁着她出门时动的手,地方是个巷子。”
“木刀在哪里?”
“在我枕头下。”
温清宁看向伙计,示意他去蔡延火住处取来。
“你是怎么划伤李宣儿的?”
蔡延火怔了一下:“就是那么划伤的。”
“具体怎么做的?把你当时做的动作重新说一遍。”温清宁说道,“包括你跟踪她一直到动手被抓。”
“你怎么知道我被抓住了?”蔡延火震惊不已。
“因为他们来找我麻烦,又说让我给个交代,由此可以推断,你动手被抓后打着我的名号脱身了。”温清宁十分好脾气地解释一遍,随即提醒道,“时间有限,这根香快烧完了。”
蔡延火和李宣儿赶忙朝香看了一眼,后者急声说道:“郡君说的全对。我当时只有一个人,他突然窜出来照着我的脸上就是一刀,划完就要跑,然后被听到我叫声出来查看的表姑一家抓住。是他说自己是郡君的下人,我看在郡君的面子上才放他离开。”
“呸!放我离开你还来这找麻烦!”蔡延火跳脚回道。
温清宁注意到李宣儿说的是“表姑一家”,想了想问道:“你口中的表姑一家可是住在归义坊做菽乳生意的董金玉一家?”
李宣儿不晓得温清宁怎么知道他们的关系,又怕她会不会扯出来别的事,忐忑地点点头:“郡君认得他们?”
“接触过一回。”温清宁丢下这一句话,看向回来的伙计,接过他递过来的小木刀翻看检查——一手长的木刀光滑无刺,尤其是刀尖刀刃的地方打磨的十分锋利。
她若有所思地望向蔡延火,沉声问道:“这刀你是什么时候做的?”
“跟我娘离开伊川县往长安来的路上。”蔡延火说道,“我们就两个人,就算有你找的人护送,我们也得自保。”
温清宁不置可否,转而看向哑妇:“蔡延火动手伤人的事你是不是一直不知道?”
哑妇点了下头,她拍拍蔡延火,摆摆手,又指指自己,然后抓了下蔡延火的后衣领,表示以后会看牢他。
温清宁叹息一声,缓慢摇了摇头:“怕是要过上些日子才能让你看牢他了。”
哑妇怔了一怔,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温清宁把木刀递给陈无讳,望着蔡延火说道:“你也许是为母报仇,但你并不是激愤之下做出伤人之举,是蓄意而为。
“如果是激愤之下复仇,你不会有耐心专门挑李宣儿孤身一人时动手。其次就是你的身高,你如果是临时起意,凭你这把小木刀的锋利程度,你应该直接刺伤,那样会更方便。
“但你却选择划脸毁容,短时间内做出不顺手的事,可不是什么激愤之举。蔡延火,你真的是一个很聪明的孩子,动手之前你应该打听过我在长安的事,所以才能在被抓住后打着我的名号脱身。”
蔡延火还想张嘴狡辩,对上哑妇失望的眼神,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说清楚蔡延火伤人的事,那就说说李娘子和他养母的恩怨吧。”温清宁看向李宣儿,肃声问道,“你是自己说,还是我来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