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江望着落下的车帘,张嘴想要问些什么,对上李立身警告的眼神,把话咽回去。
就在四人星夜兼程时,另有一人在他们身后擦着城门关闭的时间出了昭应县走小路往长安方向赶去。
与此同时,两个浑身沾土的差役推着一个板车进了京兆府廨。
得到消息赶回府廨的沈钧行刚一踏进院子,看到摆成一排的五具尸体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他浑身上下散发出骇人的气势,冷声问道:“怎么回事?”
差役战战兢兢地点点头:“李哥交代咱们盯着怀安县公府,白日就看到他们府上的下仆偷偷运了什么出来。咱们怕是什么要紧的,就擅自做主跟上去瞧瞧。然后就发现他们在挖坑埋尸,咱们躲在暗处等他们走后就把尸体挖出带回来了。”
站在一旁的韩君正面色微白,喉间涌上来的呕意与胸中的怒火撞得他浑身发颤。
那五具尸体都是年轻女子,穿着一样的衣裳,身上呈现不同程度的腐败。其中一人尸身没有任何腐败,只是伤痕累累,染血的衣裙上满是泥土。
“这些女子都是怀安县公府中的婢女?”沈钧行语气阴沉。
“应该是吧。”差役有些不确定。
“看上的穿着是。”韩君正插话道,“我随郡君去怀安县公府给施子春验尸时,瞧着他家下人穿的便是这种衣裳。”
“其实……其实除了这五个人,那里还有几处地面被翻过的痕迹。”差役想了想小声说道,“就是痕迹没那么新,时间也不够,怕城门关了进不来,咱们就没挖。”
沈钧行沉声道:“韩君正,你带人跟他们走一趟,将那一处的尸骨全部挖出带回来。”
“小吏领命。”韩君正下意识答话,说完愣了一下,觑着沈钧行的脸色壮着胆子提醒,“侯爷,这些人如果是怀安县公府签了卖身契的下人,我们就不太好管。”
沈钧行沉默良久,坚持道:“去办吧,不好管也要管。”跟着朝那两名差役问道,“你二人可还记得掩埋尸首之人的长相?”
“记得!”
得了肯定答案,沈钧行再次吩咐道:“你们先去挖尸首,稍后本侯让张三接来找你们,把那两人绑来。”说罢,提步朝外走去。
韩君正望着他衣摆在半空中扬起的弧度,叹了口气:“侯爷这是要对怀安县公府动手了。如此一来,怕是又要得罪许多人了。”
想起当初得罪了满朝官员的那位京兆尹,他再次长叹了一口气。
差役不明白,开口问道:“记供,就一个怀安县公府,怎么说得罪许多人?”
“打杀家中下仆在各府都是极为正常的事,侯爷如果因为这事对怀安县公动手,是不是也能因此对其他各府动手?”韩君正耐心解释,“就是为了自家,他们也不会让侯爷真的把怀安县公府怎样。只怕到最后,也不过是罚些银钱了。”
差役扬着声音“啊”了一声:“那这样岂不是不划算?记供快些劝劝侯爷。”
韩君正摇摇头,他都懂得道理,武安侯怎么会不懂?
“先去做事吧,把侯爷交代的事做好,之后再看。”
另一边沈钧行从京兆府廨出来,向王炳和关崖询问过巡逻之事,见平安无事,叮嘱过二人不可懈怠后转头朝靖安坊走去。
靖安坊位于外城郭,坊内低阶官员聚居,霍纯的住所便在此地。
沈钧行亮明身份入坊后径直朝西南隅走去,那里有一座寺庙,是霍纯备考时借宿之地,他考中授官后便干脆把宅子安置在寺庙旁。
他看了看院墙,又看了眼院门,不做犹豫直接翻墙而入。
霍纯正在院中伸胳膊蹬腿,面前突然落下来一人。
他惊叫一声,动作熟练地往地上一顿,眼睛一捂,抖着声音求饶:
“好汉饶命!所有钱财都藏在床榻下,柜子里除了官袍常服,就有两件才新做的春装,原是为踏春所备,好汉可拿去换钱。灶上还有半只鸡,一条肉,可与好汉果腹。我是御史台的官员,平日只盯着其他官员参奏,没有干过调戏良家女事,也从来没有贪污受贿。
“对了,我与那个干掉许多官员的武安侯是好友,我如果出事,他定不会善罢甘休。最重要的是好汉长什么样子,我也都没看到,只当好汉没来过这,求好汉放过我。”
霍纯语速飞快,噼里啪啦地说了一串,在表明自己没钱的同时,告诉对方自己是个好官,还是个麻烦。
沈钧行听得直翻白眼,暗道自己交友不慎。
他踢了霍纯一脚:“是我。”
熟悉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霍纯浑身一僵,捂着眼睛的手换成捂着整张脸。
过了一会儿,他蹭得一下站起来,鼓着腮帮子瞪眼控诉:“沈钧行你知不知人吓人会死人的。”
“不知道会不会死人,但我知道我能得两身新衣,一盒子钱,还能填饱肚子。”沈钧行一边说着一边往屋里走,“有正事寻你。”
霍纯噎了一下,撇撇嘴,小跑两步赶在他前面进了屋子:“这是我家,我家!”说着朝内侧奔去。
沈钧行侧眸看去,就看到他趴在地上,半个身子探进床底往外掏钱匣子。
他嗤笑一声:“行了,我对你那点子私房钱不感兴趣。过来说正事,我准备废了怀安县公府。”
砰!
霍纯正抱着钱匣子起身,闻言一惊,钱匣子从他怀里掉落,接着便是一阵清脆的响声。
他看了眼散落一地的铜钱、银两,顾不得收拾走到沈钧行对面试探着问道:“你终于疯了?”
不出意外再次得到一个白眼。
霍纯故作夸张地松了口气,拍拍胸脯坐下说道:“他们又惹到你了?还是又对那位小娘子说了不敬之言。”
这话是指年前沈钧行亲自驾车送温清宁出城,被路过的施子春在私下说荤话的事。
那一次霍纯参施信昌和左归朋教子不严、德不配位、误人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