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清宁看着摆放杂乱的酥鱼,缓缓说道:“是太懒了,这大小也差的太多了些。”
此话一出,货郎更觉尴尬,呐呐说道:“我回去教训她。”
温清宁好似没有听到,手指隔空点了三下:“就这三条吧,一大、一中、一小,正好。”
货郎看着温清宁挑选好的鱼,张了张嘴:“我给小娘子过过称。”说完,觉得差了点什么,连忙补充道,“我家酥鱼做的好吃,小娘子两个人怕是不够吃,要不要再添一条?”
“我们不吃,带回长安送人。”
温清宁目光聚集在货郎称重的手上,看到他手指一抖,眸光轻转,状似不经意问道:“听说零口镇有一个卖酥鱼的阿婆,做的酥鱼堪称一绝,你听说过吗?”
货郎紧绷的身子放松下来,脸上的笑容变得轻松,仿佛回到他擅长的地方。
“听说过,不光听说过,还去吃过。我家也是做酥鱼的,老听说那阿婆的酥鱼好吃,作为同行肯定得比比。哎呦!你别说!”
货郎夸张地拍了下大腿:“吃过才晓得真好吃。回家后,我家琢磨着学了学,果然卖的比原先好了。不过,她家也是可怜。”
温清宁见他停下来,配合着露出疑惑的表情:“出了什么事?”
“全家都死没了。”货郎拿一只手挡在嘴边神秘兮兮地说道,“一家子一个没剩!这事不说在零口镇,就算在昭应县也是众所周知的。老一辈几乎没有不知道的。”
温清宁唇角微微翘起:“酥鱼给我吧,希望你家的酥鱼和那阿婆家的一样好吃。”
说得正起劲的货郎声音戛然而止,呆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忙把包好的酥鱼递过去,收好钱站在原地没有动,嘴唇颤动,似乎说得有些意犹未尽。
温清宁笑道:“我就要这三条,你那满罐子的酥鱼去别处叫卖吧。”
货郎一下子惊醒过来,脸上笑容一僵,挑起担子就要走,走到一半忽然停下,转头补了一句:“小娘子吃好了记得再来买。”
温清宁点点头,望着他走得飞快的背影,转而对平安说道:“回到长安记得先去买两条活鱼,一大,一小。”
平安看看被她提在手里的酥鱼,茫然应下。
二人在县廨外又等了许久,临近宵禁关城门的时间,李立身表情沉重的走了出来。
温清宁看了他一会儿,接着把视线后挪,跟在他后面的差役也是同样的表情。
“没有查到?”
“查到了。”李立身忙从怀里几张纸递给她。
温清宁扫了一眼,收进锦袋,一面让吩咐赶路,一面问道:“出了什么事?”
李立身张嘴,话未出口,便听他身旁的差役抢先说道:“郡君,鱼西施他们一家太苦了。”
“孙江!”李立身急忙出声喝止。
“无妨,只管说就是。”温清宁叹息一声,“我和平安也跑了一趟邓家,确实太苦了。”
差役孙江得了允许,又得了认同,把在县廨里听到事一股脑地说了出来,跟着顺嘴问道:“郡君,咱们非得破这案子吗?施子春别管是谁杀的,他都活该。”
“孙江!胡咧咧什么!”李立身喝止完孙江,向温清宁说道,“郡君莫怪,他浑说的。”
“没事,本就是聊天。”温清宁安抚道。
看到孙江面露悔意,似在懊恼方才的畅所欲言,她便转而问起王庆的事:“听说,王庆母亲曾经到县廨状告王庆不孝,有这事吗?”
李立身驱马走到孙江前面,恭敬道:
“却有这事,是翻貌阅的吏官当闲事说与我们听得。这在昭应县算是大事,所以吏官一看到王庆的画像就想起来了。
“他娘一共告过三次,第一回是王庆刚刚离家外出做工,因没有往家里交钱,被她娘告了。”
“不往家中交钱,如果告不孝的话罪名应该是供养有缺……”温清宁皱眉,“母告子,告必赢。按照律令来判应该会判徒刑两年。”
李立身没想到她对律令这么熟悉,张口就说准了王庆的判决,不禁心生佩服。
“第一回,那时的县令不了解王家的情况,就依律判了。王庆他娘也没想到会判的这么重,自己连个好处都没捞到,就想不告了。”
温清宁幽幽道:“但判决已下,不孝的罪名成立,不是她说不告就能撤销的。”
李立身说了声“是”:“有了这一回事,王庆他娘就学聪明了,再告就告王庆孝而不顺。”
温清宁冷嗤一声:“这应该是特意找人打听过。如果以这个来告,王庆不算不孝,也不算孝,就是判都不好判。”
“所以第二回王庆受了十杖,又由族老出面定下他每月给家里一些钱。”
平安听到李立身的话,想起王庆每月给家里交二百文的事,脸色有些难看:“这是拿王庆当摇钱树了。”
二百文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于普通人家,尤其是靠庄稼过活的人来说,已经不是一笔小钱。
王庆离开家时身无长物,每月费力攒下二百文,吃穿住又该怎么办?
“第三回是因为什么?”温清宁问道。
“好像是王庆连着几个月没有回家也没有交钱,他娘说他逃跑了,报了失踪,又告了不孝。”李立身说起王庆母亲时面上不禁露出一抹嫌恶之色,“但县廨里的人实在烦了她,又知道她苛待这个儿子,随口应了但没去找人,想着跑了也是好事。
“谁成想,王庆又回来了,从那之后,他娘再也没有上县廨告过状。想来应该是月月按时交钱,也算是花钱消灾吧。”
李立身想起自己每月也要给父母交些钱,很有一些感同身受。
温清宁问道:“你们累吗?”
李立身和孙江摇摇头。
“在县廨坐了一整日,倒还好。”
“那就辛苦些,连夜赶路回长安,回去后第一个案子暂时可以有个结果了。”
温清宁话音一落,三人俱都一惊,这是要结案的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