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间之内，檀香袅袅，沁人心脾。
林玄单手支着下巴，目光柔和地注视着对面。
小小的身影几乎要埋进一桌子精致的菜肴里。
寒月吃得正香。
她的小嘴塞得鼓鼓囊囊，像一只正在努力囤积过冬粮食的仓鼠。
一双清澈的大眼睛幸福地眯成了月牙状，长长的睫毛上甚至还沾上了一点点油渍，平添了几分娇憨可爱。
从两人相遇至今，林玄还是第一次见她吃得如此无所顾忌，如此酣畅淋漓。
这桌菜肴价值不菲，每一道都由听凤阁的名厨精心烹制，无论是食材的选取还是火候的拿捏，都堪称艺术。
但对林玄而言，这满桌的珍馐佳肴，其价值也远远比不上眼前这幅生动的画面。
他心中微微一叹，过往的颠沛流离与生死一线，让这个本该无忧无虑的年纪的小丫头，承受了太多。
如今，能看到她这般安心的模样，一切便都值得了。
寒月似乎察觉到了林玄的注视，她停下筷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抬起头，小声问道：“玄哥哥，你怎么不吃呀？是不是……是不是月儿吃得太多了？”
她的大眼睛里闪过一丝怯懦与担忧，仿佛生怕自己会惹来责备。
林玄心中一暖，伸手用干净的丝巾，轻柔地擦去她脸颊上的油渍，温声道：“傻丫头，你多吃点才好，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玄哥哥看着你吃，比自己吃还要开心。”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令人无比信服的安定力量。寒月眼中的不安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依赖与喜悦。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又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晶莹剔透的“玉脂凤髓糕”，小心翼翼地递到林玄嘴边：“那……那玄哥哥也吃一口，这个可好吃了，甜甜的。”
林玄笑着张嘴含下，那细腻甜美的滋味在舌尖化开，却远不及他此刻心中的暖意来得真切。
他目光扫过寒月身上那件虽然洗得干净、但已明显洗得发白、甚至边角处还有些细微磨损的旧衣衫，心中微动。
是时候，该给这丫头换一身像样的行头了。
自己倒无所谓，但不能委屈了她。
想到这里，他抬手，对着门外扬声道：“管事。”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那位先前引他们进来的中年管事立刻躬身而入，脸上堆着职业化的、恰到好处的笑容：“公子，您有何吩咐？”
林玄的目光平静如水，淡淡地说道：“管事，我想请你帮个忙。”
“公子您尽管吩咐，小人一定为您办得妥妥帖帖。”管事的身子又躬下去了几分。他是个玲珑剔透的人，从林玄进门时拿出那块货真价实的凌家内府子弟玉佩时，他就知道眼前这位看似朴素的少年绝不简单。
大家族的子弟，总有些不为人知的怪癖，或是喜欢体验民间疾苦，或是正在接受家族的某种试炼。
无论哪一种，都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听凤阁管事能得罪得起的。
“去外面最好的成衣铺，帮我和我妹妹……挑选几身最上等的衣服。”林玄一边说着，一边看似随意地从怀中一抹。
然而，他并非从怀中掏出，而是心念一动，直接从空间戒指里取出了几叠崭新的银票。随着他手腕的翻转，那几叠银票便“啪”的一声，轻巧地落在了桌面上。
每一张银票的面额，都是清晰的一万两！整整十张，不多不少，正好是十万两白银！
“这……公子，这、这太多了……”管事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他甚至不敢伸手去碰那叠银票，“为二位添置衣物，哪里用得了这许多……”
“无妨。”林玄的语气依旧是那般云淡风轻，仿佛扔出的不是十万两白银，而是十几个铜板，“剩下的，便当是你的辛苦费。只有一点要求，要快，要好。”
对他而言，这十万两确实不算什么。
“是！是！小人明白！小人这就去办！一定用最快的速度，请来全城最好的裁缝，用最顶级的料子，为公子和小姐量身裁衣！”
管事激动得满面红光，连连保证。
“不必那么麻烦，买现成的即可，尺寸合身便行。”
林玄摆了摆手。
“是是是，小人这就安排人去全城最大的‘霓裳坊’，将他们所有适合公子和小姐尺寸的镇店之宝，全都取来，供二位挑选！”管事立刻改口，思维转得飞快。
他深深一揖，几乎要把头埋到胸口，然后才一步步小心地退出了雅间，关上门后，他立刻挺直腰板，脸上的谄媚化作了威严，对着候在门外的侍者厉声喝道：“快！叫上账房的两个人，跟我去霓裳坊！把眼睛都放亮点，今天这事要是办砸了，你们就都给我滚出听凤阁！”
……
一炷香的功夫，效率高得惊人。
数名侍者捧着一个个由名贵锦缎包裹的托盘，鱼贯而入。管事亲自在旁，满脸堆笑地介绍着每一件衣服的来历与材质。
“公子，这是‘月华锦’所制的长袍，月光下会泛起淡淡的流光，是霓裳坊的首席大师亲手缝制。”
“小姐，这件是‘天水碧’的纱裙，用了‘浮光羽’的丝线，轻若无物，最衬您这般仙女般的人物。”
林玄随意挑选了两件。
片刻之后，当雅间内间的门帘再次被掀开时，那位一直候在门外的管事，只觉得眼前一亮，连呼吸都仿佛停滞了一瞬。
率先走出来的是林玄。
他换下了一身朴素的布衣，穿上了一件月白色的锦袍。袍子的料子极好，垂感十足，随着他的走动，衣摆处用银线绣制的流云暗纹，仿佛真的有云气在流淌。宽肩窄腰，身姿挺拔如松，渊渟岳峙。
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贵气与威压，从他身上自然而然地散发出来，让管事不由自主地就想低下头，不敢直视。
而紧随其后，从林玄身后探出小脑袋的寒月，则又是另一番光景。
她换上了一件鹅黄色的襦裙，裙摆上绣着几只翩翩起舞的粉蝶，腰间系着一条淡绿色的宫绦，下面坠着一枚小巧玲珑的白玉环。
原本有些干枯的头发被细心地梳成了两个可爱的丫髻，用同色的丝带系着。
小丫头本就生得粉雕玉琢，皮肤白皙，此刻换上这身明亮的衣衫，更像是从年画里走出来的瓷娃娃，可爱得让人心都快要化了。
她似乎有些不习惯，小手紧张地抓着裙角，大眼睛忽闪忽闪地，带着几分新奇，几分羞涩，还有一丝藏不住的欢喜。当她看到林玄时，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小跑到他身边，仰着脸，满是期待地问道：“玄哥哥，我……我好看吗？”
林玄蹲下身，为她整理了一下微微有些歪斜的衣领，眼中的宠溺几乎要溢出来：“好看，我们家月儿是天底下最可爱的姑娘。”
得到肯定的答复，寒月的小脸蛋上顿时绽放出灿烂的笑容，纯净得不含一丝杂质。
“哎呀！我的天呐！”
一旁的管事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一拍大腿，脸上挤满了无比真诚的赞叹，那语气，仿佛是发自肺腑的呐喊：“公子，您这风采，简直是谪仙临尘啊！小人在这皇城几十年，见过的王孙公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可没一个能及得上您万分之一的神韵！也唯有凌家这等千年世家，才能养出您这般的人中龙凤！”
他毫不吝啬自己的溢美之词，顺便又不动声色地拍了一下“凌家”的马屁。
紧接着，他又转向寒月，笑容可掬地说道：“这位小姐，更是钟灵毓秀，如同天上的玉女下凡。方才小人就觉得小姐可爱，如今换上这身衣裳，简直……简直是要把天上的月亮都比下去了！二位站在一起，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林玄对这种奉承只是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他这种态度，反而让管事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眼前这位的身份，绝对高得吓人。
“管事费心了。”林玄平静地说道。
“不费心，不费心！能为公子和小姐效劳，是小人的荣幸！”管事连忙摆手，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眼睛一亮，神秘兮兮地凑近一步，压低声音道，“对了，公子，您二位今晚可真是来着了！今夜，我们听凤阁有天大的盛事！”
“哦？”林玄挑了挑眉。
“您有所不知，”管事的声音里充满了与有荣焉的激动，“今晚，我们听凤阁总部的第一凤女，‘素手谪仙’苏清雪姑娘，将亲临我们分阁，进行巡演！这可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机会啊！”
“苏清雪？”林玄第一次来皇城，对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
管事见他似乎不太了解，连忙解释道：“公子，这苏清雪姑娘可不是一般的歌姬舞女！她是我们听凤阁的灵魂人物，据说她的舞姿，能引动天地异象，有‘一舞倾城，再舞倾国’的美誉！寻常人别说看她一舞，就是想见她一面都难如登天。”
话音未落——
“咚——”
一声悠扬而绵长的钟鸣，从听凤阁的中央高台处响起，瞬间压过了全场所有的嘈杂与喧嚣。
整个听凤阁，无论是在大堂里的一掷千金的富商，还是在各个雅间里谈笑风生的权贵子弟，在听到这声钟鸣的瞬间，全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阁楼中央那座被层层白纱笼罩的巨大舞台。
刚刚还人声鼎沸的听凤阁，在这一刻，竟落针可闻。
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狂热气氛，如同燎原的野火，瞬间被点燃！
“来了！是‘凤鸣钟’！苏仙子要登场了！”
“天呐！我没做梦吧！有生之年，我竟然真的能亲眼见到苏清雪仙子的‘霓裳羽衣舞’！”
“快看！舞台！”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望去。
只见那舞台上笼罩的层层白纱，如同被无形的风吹动，开始缓缓向两侧退去。
与此同时，阁楼的穹顶之上，那颗巨大无比的夜明珠光芒骤然一暗，取而代之的，是无数道柔和的、如同月华般皎洁的光芒，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将整个舞台照得如梦似幻，宛如瑶池仙境。
空气中，开始飘散起一种清冷而幽雅的异香，似兰非兰，似麝非麝，闻之令人心神宁静，烦恼尽消。
“苏仙子！”
“清雪仙子！”
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在短暂的寂静后，猛然爆发！
那些平日里眼高于顶、自命不凡的世家公子们，此刻全都站了起来，神情激动，像最虔诚的信徒，等待着神只的降临。他们的眼中，充满了仰慕、痴迷与狂热。
就在这万众瞩目的期待之中，一阵空灵的琴音，如同山涧清泉，叮咚响起。
舞台的中央，不知何时，已悄然出现了一道身影。
那是一个女子。
她身着一袭纯白色的广袖流仙裙，裙摆拖曳在地，上面用银色的冰蚕丝线绣着繁复而华美的凤凰图腾，在光华的照耀下，仿佛有生命一般，流光溢彩。三千青丝如瀑，仅用一根简单的碧玉簪子松松地挽住。
她的脸上，戴着一张薄如蝉翼的白色面纱，遮住了绝世的容颜，却遮不住那超凡脱俗的气质，更添了几分引人遐想的神秘。
她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便仿佛是世界的中心，吸引了所有的光芒与目光。
琴音渐起，萧声相合。
她动了。
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去形容的舞蹈。
她的起手式，如同一朵含苞待放的雪莲，在寂静的月夜下，缓缓舒展花瓣。
手腕轻旋，广袖随之飘飞，划出一道道优美而玄奥的弧线，仿佛在空中书写着无形的诗篇。
她的脚步轻盈，时而如蜻蜓点水，时而如游龙惊鸿。每一次旋转，都带起裙裾飞扬，如同绽放的波莲；每一次跳跃，都仿佛要挣脱大地的束缚，羽化登仙而去。
大堂中的人们全都看痴了。
他们忘记了呼吸，忘记了言语，甚至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他们的眼中，只剩下那一道白色的绝美身影。他们仿佛看到，随着她的舞动，舞台上空竟有无数虚幻的冰晶花瓣凭空凝聚，然后纷纷扬扬地飘落，美得令人窒息。
“好美……玄哥哥，她好像天上的仙女……”寒月的小嘴张成了“o”形，眼中满是小星星，由衷地赞叹道。
管事更是看得如痴如醉，口中喃喃自语：“神迹，这简直是神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