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流逝,在幽暗的矿脉深处失去了清晰的刻度。唯有那几点顽强生长的星辉地苔嫩芽,以及姬尘体内缓慢修复的伤势,记录着光阴的步履。
姬尘从昏睡中醒来时,只觉全身依旧如同散了架,但左肩伤口那蚀骨的剧痛和道胎内死气疯狂撕咬的感觉,已被一种深沉的酸痛和凝滞感取代。他艰难地坐起身,第一时间看向那几点嫩芽所在的位置。
奇迹,正在微光中悄然发生。
那几点原本尘埃般的嫩芽,在姬尘昏睡期间,竟然已经长到了米粒大小!它们不再是单一的银绿色,而是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渐变色彩——中心是浓郁的银白,如同凝固的星光,边缘则晕染着一圈生机勃勃的翠绿。叶片虽小,却厚实饱满,表面覆盖着一层极其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银白光晕。更令人惊喜的是,在几片嫩芽的叶尖,竟然凝结着比露珠还要微小的、闪烁着星辰光芒的——液滴!
星苔微露!
虽然微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其中蕴含的、精纯温和的生机能量,却让靠近它们的姬尘精神为之一振!这并非星乳那种磅礴的续命之力,而是如同涓涓细流般持续滋养、修复生机的本源力量!这证明,他引导星辰之力、以星乳为引培育苔藓的方向是对的!这些幼小的星辉地苔,已经开始初步转化矿脉星辰之力,反哺出微弱的生机!
希望,在微露中凝实了一分!
姬尘小心翼翼地将指尖靠近其中一滴微露,轻轻触碰。一股清凉温润的生机顺指尖流入,虽然微弱,却让他疲惫的精神舒缓了一丝。他不敢浪费这宝贵的初露,立刻爬到姬正阳身边,用指尖蘸取那微小得几乎看不见的露珠,轻轻涂抹在父亲干裂的嘴唇上。
露珠渗入,姬正阳紧锁的眉头似乎又舒展了一丝,呼吸也似乎更平稳了一点。虽然效果远不如星乳显着,但这是持续的、可再生的生机来源!
姬尘如法炮制,将另外几滴微露分别涂抹在其他几位昏迷族人的唇上。做完这一切,他回到苔藓嫩芽旁,眼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珍视。这些小小的生命,是他们活下去的根基!
资源,依旧极度匮乏。
石碗中那薄薄一层星乳,是最后的战略储备,不到生死关头绝不能动用。族人的伤势需要持续生机滋养才能稳定并缓慢恢复,仅靠微露远远不够。姬尘自身的伤势和道胎死气,也需要能量修复和压制。
探索与开源,刻不容缓。
姬尘再次拿起星纹铁断刃,拖着依旧酸痛的身体,开始更深入地探索这条矿脉。他沿着之前发现星磁墨岩节点的岔道继续向内。矿道变得更加狭窄崎岖,洞壁上的星辉地苔变得稀少,但星纹铁矿的品质似乎更高,天然的星辰纹路更加密集清晰,散发着微弱的引力。
他小心翼翼地用断刃敲击岩壁,破妄之瞳艰难地扫描着能量流动。他需要找到更多的星辰节点,或者…其他的生机来源。
数日枯燥而危险的探索后,姬尘在一条极其狭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岩缝尽头,有了新的发现。
这里没有更多的星磁墨岩,但岩缝尽头的地面,却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白色的苔藓状物质。这种苔藓毫无生机,干枯脆弱,散发着一种淡淡的、如同岩石粉末般的尘埃气息。破妄之瞳扫过,姬尘却微微一怔。
这些灰白色苔藓下方,并非坚硬的矿石,而是松软的、带着潮湿气息的土壤!更让他心跳加速的是,在这层厚厚的“死苔”覆盖之下,他隐约“看”到了一些…盘根错节的、早已失去活性的植物根系!
这里曾经生长过东西!而且很可能是…某种植物!
姬尘立刻动手,用断刃小心翼翼地拨开覆盖的灰白死苔。随着死苔被清理,一小片不过尺许见方的、相对松软湿润的黑褐色土壤显露出来。土壤中,果然埋藏着大量早已腐朽的根须,还有一些如同黑色小石子般的…块茎残留物?
“这是…星纹薯的块茎残留?”姬尘脑海中瞬间闪过在藤蔓山洞外种植星纹薯的经历!形状、大小,极其相似!只是这些残留物早已彻底石化,毫无生机。
这一发现,如同黑暗中的一道闪电!
坠星之痕,这片上古星辰陨落之地,其深处的地脉环境,竟然与星纹薯的生长需求有相似之处?或者说,星纹薯这种在星陨阁遗址附近生长的特殊作物,其源头,或许就与这坠星之痕有关?
一个大胆的念头不可遏制地涌上心头:如果能在这里找到存活的星纹薯种子,或者…利用这些土壤,尝试培育新的星纹薯!
食物!稳定的食物来源!这比微露更加重要!有了食物,才能支撑族人恢复体力,才能让他有更多的精力去培育苔藓、修复自身!
姬尘如同着了魔一般,立刻在这片小小的土壤区域仔细翻找、挖掘。他动作极其小心,生怕破坏了这脆弱的土壤结构。他挖开浅浅的表层,寻找着任何可能存留的种子或活性根茎。
然而,结果令人失望。除了那些彻底石化的块茎残骸和腐朽的根须,他一无所获。没有种子,没有一丝活性残留。这片土壤,仿佛也随着曾经生长的植物一同死去了很久很久。
希望的火苗再次被现实浇得摇曳不定。
姬尘不甘心。他盯着那松软的黑土,又看了看自己收集到的石化块茎残骸。一个更加冒险的念头浮现:能否用星乳…或者星苔微露,尝试“唤醒”这些早已死去的土壤和残骸?
星乳是最后的底牌,绝不能轻易动用。星苔微露虽然珍贵,但每日都能凝结少许。他决定赌一把!
他极其小心地,用指尖蘸取了今日刚刚凝结在苔藓嫩芽叶尖的三滴微露——这是他准备给族人涂抹的量。他屏住呼吸,将这三滴微露,小心翼翼地滴落在挖掘开的那一小片黑土中心。
微露渗入黑土,无声无息。
姬尘紧张地注视着。破妄之瞳凝聚到极致,死死锁定那片被浸润的土壤。
一息…两息…十息…
时间仿佛凝固。土壤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死寂的黑褐色。
就在姬尘眼中的光芒即将黯淡下去时——
嗡!
极其极其微弱,微弱到连破妄之瞳都几乎无法捕捉的一丝…极其稀薄的大地生机,从那被微露浸润的土壤最深处,如同沉睡的种子被春风拂过,极其缓慢地…苏醒了!虽然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但这丝生机,真实存在!它不再是被动地蕴含在地脉中,而是被微露的生机所引动、激活!
土壤…活了!
虽然仅仅是极小的一点点区域,但这意味着,这片被遗忘的土地,有了重新孕育生命的可能!
姬尘的心跳如擂鼓!他强压下激动,立刻将那些石化的星纹薯块茎残骸,小心翼翼地埋回那被微露激活的土壤中心。他不知道这有没有用,但这已是他能想到的唯一办法!
做完这一切,他如同守护着稀世珍宝,用清理出来的灰白死苔,小心翼翼地覆盖回这片小小的“试验田”,为其保温保湿。
回到核心岩穴,看着那几株又长大了一丝丝、凝结着新露的星辉地苔,姬尘疲惫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带着希望的笑容。
星苔凝露,滋养残躯。
死土逢春,暗藏生机。
断刃为锄,囚笼为田。
姬家,在这被剑宗划定的“守墓”囚笼里,在影蚀殿虎视眈眈的阴影下,在资源匮乏的绝境中,正用最原始、最笨拙、却也最坚韧的方式,一苔一露,一土一砾地…构筑着属于他们自己的、微小而顽强的生存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