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星森林的死寂几乎令人窒息。蓝衣星使悬浮半空,星光流淌,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反复扫视着下方虚弱的姬尘和他怀中黯淡的地元石心,似乎在评估那“星脉道基”的价值与风险。贪婪与忌惮在他眼中激烈交锋。姬正阳和姬铁山如同护崽的猛兽,将姬尘牢牢护在中间,眼神决绝,做好了拼死一搏的准备。姬家其他人屏住呼吸,心悬到了嗓子眼,绝望中又带着一丝侥幸——那一指,似乎真的震慑住了这恐怖的强者?
“星脉…道基…”蓝衣星使低沉的嗓音再次响起,打破了凝固的空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前所未见,似是而非。倒是…有点意思。交出灵种与秘法,本使或可引你入阁,免你窃据重宝之罪,许你一个观摩《周天星典》残篇的机会。”
他抛出了诱饵,但语气中的施舍与掌控意味丝毫未减。这并非妥协,而是换了一种更“体面”的掠夺方式。他要的不是杀死姬尘,而是要将他连同那奇异的道基、灵种、秘法,一起纳入掌控!
姬尘靠在姬铁山坚实的臂膀上,艰难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透支的经脉,带来针扎般的剧痛。他抬眼,目光穿过父亲宽厚的肩膀缝隙,迎上蓝衣星使那看似“恩赐”实则冰冷的眼神。观摩残篇?成为对方研究的对象?失去自由,甚至可能被剥离道基?这比死亡更让他无法接受!
“前辈…好意…心领。”姬尘的声音沙哑微弱,却异常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拒绝,“我的路…我自己走。星陨阁…若真为星辰正统…当知…灵种择主,强求…反噬!”
“冥顽不灵!”蓝衣星使眼中最后一丝耐心彻底消失,冰冷的杀意重新占据主导。他决定不再等待,先以雷霆手段镇压,再慢慢炮制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他周身星光再次开始凝聚,比之前更加凝练,显然准备发动更致命、更难以抵挡的攻击!
姬正阳和姬铁山瞳孔骤缩,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到了极限!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道清越、嘹亮、仿佛能涤荡灵魂的剑鸣声,毫无征兆地自森林西北方向冲天而起!这剑鸣并不刺耳,却带着一种斩破迷雾、洞穿虚妄的锐利感,瞬间撕裂了蓝衣星使营造的冰冷星域!
紧接着,一道匹练般的青色剑罡,如同九天垂落的银河,带着沛然莫御的堂皇正气与纯粹到极致的锋锐,划破林间弥漫的浓郁灵气,以超越视觉极限的速度,轰然斩向蓝衣星使与姬家众人之间的空地!
轰隆!
剑罡落地,并未伤人,却在地面上犁出一道深不见底、长达十数丈的笔直沟壑!沟壑两侧泥土翻卷,切口光滑如镜,残留的青色剑气丝丝缕缕,散发着切割万物的寒意,将蓝衣星使与姬家众人彻底隔开!
“何方神圣?敢阻我星陨阁行事!”蓝衣星使脸色一沉,凝聚的星光骤然转向,警惕地锁定剑罡袭来的方向。对方这一剑,虽未直接攻击他,但那纯粹锋锐的剑意和精准的控制力,让他瞬间判断出——来者绝非庸手!而且,那剑气中蕴含的堂皇正道之意,隐隐与他星辰之力的冰冷孤高相斥。
林间阴影晃动,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缓缓走出。
来人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色布袍,样式简洁,没有任何华丽纹饰。他看起来约莫二十七八岁,面容清癯,下颌线条如刀削斧凿般分明,眼神清澈平静,却仿佛蕴藏着能洞穿人心的锐利光芒。他背负着一柄古朴长剑,剑鞘亦是青木所制,朴实无华。行走间步履沉稳,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气度,仿佛他本身就是一柄藏于鞘中的绝世利剑。
他停在沟壑的另一侧,目光平静地扫过对峙的双方。在看到姬家众人,尤其是被搀扶着、七窍溢血却眼神不屈的姬尘时,他清亮的眼眸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而当他的目光落在蓝衣星使身上,感受到那冰冷纯粹的星辰之力时,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最后,他的视线停留在地面上——并非姬家众人,也非蓝衣星使,而是先前无面执事偷袭姬尘时,被姬尘以石心“大地守护”挡下后,那缕九幽污染之力逸散落地,在地面留下的一小片不起眼的、散发着阴冷死寂气息的黑色焦痕!
“星陨阁?”青袍剑客开口,声音如同他背后的古剑,清越而带着金属般的质感,没有波澜,却字字清晰,“阁下身负星辰伟力,堂堂正正,缘何身侧之地,却有如此精纯阴邪的九幽污秽残留?莫非…星陨阁沉寂万载,已与九幽沆瀣一气?”
此言一出,蓝衣星使脸色骤变!
九幽污秽?!
他刚才注意力全在姬尘那奇异的道基和星源灵种上,加上自身星辰之力对阴邪气息有天然排斥和净化作用,竟忽略了地面那丝微弱的、几乎被星辰光辉掩盖的阴冷气息!此刻被青袍剑客点破,他凝神感知,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那残留的气息虽然微弱,但其阴冷、死寂、侵蚀一切生机的特质,正是九幽之力的标志!而且,其精纯程度,绝非普通邪修所能拥有!
“胡说八道!”蓝衣星使厉声喝道,周身星光暴涨,试图将那缕污秽气息彻底净化湮灭,同时矢口否认,“此乃宵小暗算遗留,与本阁何干?阁下何人,休要血口喷人!”他心中惊怒交加。星陨阁虽已没落,但自诩星辰正统,最忌讳与九幽邪魔扯上关系!这污秽出现在他与姬家对峙之地,若传出去,对星陨阁本就艰难的复兴将是致命打击!
青袍剑客对蓝衣星使的否认不置可否,目光转向姬家众人,尤其是姬尘:“你们,与此人因何冲突?这九幽污秽,又是何人所留?”他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显然,那九幽污秽的出现,才是他介入此事的真正原因。
姬正阳心头剧震!他瞬间意识到,这突然出现的青袍剑客,很可能是他们唯一的生机!而且对方对九幽气息如此敏感,态度明显排斥,极有可能来自…剑宗!
“前辈!”姬正阳强压伤势,抱拳沉声道,声音带着悲愤与急切,“我等乃流亡家族,于前方山谷遭遇影蚀殿元丹境执事(无面)截杀!此獠手段诡异,身负九幽邪力,更以精血献祭召唤污秽偷袭我儿!方才那残留气息,正是其偷袭所留!这位星陨阁前辈,亦是追踪影蚀殿而来,却认定我儿所得传承为其所有,强逼交出!我儿为护家族,不惜透支本源抵抗,方成此局面!请前辈明鉴!”
姬正阳的话言简意赅,却信息量巨大,点明了影蚀殿(九幽爪牙)的存在、无面执事的实力与手段、冲突起因(传承争夺),以及姬尘的惨烈抵抗。他巧妙地将蓝衣星使的行为解释为“追踪影蚀殿”,给了对方一个台阶,也隐晦地点出对方强取豪夺的本质。
青袍剑客的目光再次落在姬尘身上,看到他苍白的脸、紧闭的嘴唇和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痛苦与坚韧,眼神微动。他能感受到这少年体内有一股极其虚弱却又异常坚韧、仿佛初生星辰般的力量在顽强运转,与那九幽污秽残留的气息截然相反,充满了蓬勃的生机和一种…守护的意志。这种意志,让他想起了宗门里那些日夜苦修、守护剑心的同门。
“影蚀殿…九幽爪牙…元丹境执事…”青袍剑客低声重复着这几个词,平静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锐利的寒芒,如同藏锋的利剑骤然出鞘一寸。他看向蓝衣星使,语气依旧平淡,却多了一份不容置疑的意味:“星陨阁追寻九幽爪牙,此乃大义。然,此子身负重伤,道基有损,其所得传承,是否归属贵阁,亦非你一人可决。更遑论,强取豪夺,非正道所为。”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地面上那道残留的九幽污秽焦痕,声音转冷:“当务之急,是追查那影蚀殿元丹执事下落,清除九幽污秽,而非在此内耗。阁下若执意动手,”他背后的古朴长剑微微震颤,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一股比之前更加强大、更加纯粹的剑意弥漫开来,如同无形的剑域,笼罩全场,“青岚剑宗,凌无锋,愿以手中之剑,领教星陨阁高招!”
“青岚剑宗!凌无锋!”蓝衣星使瞳孔猛地一缩!
这个名字,在青岚皇朝乃至周边地域,都有着不小的分量!剑宗“问道峰”一脉近年来最杰出的元丹境弟子之一,以剑心纯粹、杀伐果断着称!其“无锋”之名,并非剑钝,而是其剑意已臻化境,返璞归真,重意不重形,威力却更加恐怖!剑宗弟子游历四方,斩妖除魔,维护人族秩序,其立场天然排斥九幽邪魔!
有此人插手,今日之事,已不可为!
蓝衣星使脸色变幻不定。他虽自负,但也清楚剑宗弟子的难缠,尤其是凌无锋这等声名在外的元丹境剑修!对方剑意锁定,显然不是虚言恫吓。若真动起手来,胜负难料,且必定引来更大风波。更重要的是,凌无锋点出的“九幽污秽”和“影蚀殿元丹执事”才是真正的要害!若因小失大,让那影蚀殿执事带着关于星陨阁遗址和姬尘的消息跑了,或者被剑宗抢先一步找到线索,后果更不堪设想!
他深深地、充满不甘地看了一眼被姬铁山搀扶着的姬尘,又忌惮地瞥了一眼气息渊深如海的凌无锋,最后目光落在地面那即将被剑意彻底湮灭的九幽污秽上。
“哼!剑宗弟子,好大的威风!”蓝衣星使冷哼一声,周身星光流转,身影开始变得虚幻,“今日之事,本使记下了!星陨阁之物,终将物归原主!至于影蚀殿的九幽孽障…”他声音转厉,带着刻骨的杀意,“本使自会清理门户,不劳剑宗费心!”
话音未落,星光骤然收缩,蓝衣星使的身影如同泡沫般消失在原地,只留下冰冷的话语在林间回荡。
恐怖的元丹境威压终于彻底散去。姬家众人如同虚脱一般,不少人直接瘫坐在地,大口喘着粗气,脸上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茫然。
姬尘紧绷的心弦骤然一松,强烈的眩晕感袭来,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透支的身体和道基的创伤,终于让他支撑不住。
“尘儿!”姬正阳惊呼,慌忙查看。
沟壑对面,青袍剑客凌无锋缓缓收敛了剑意。他看了一眼蓝衣星使消失的方向,又看向昏迷的姬尘,眉头微蹙。他走到那处九幽污秽残留之地,指尖凝聚一缕精纯剑罡,轻轻一划,将最后一丝阴冷气息彻底斩灭净化。
做完这一切,他才将目光投向姬正阳等人,平静开口:“他透支本源,道基震荡,需尽快稳固。此地不宜久留,影蚀殿爪牙与星陨阁之人随时可能再来。”
他的目光扫过姬家众人疲惫绝望的脸,最后落在那株在混乱中依然散发着朦胧紫光的紫纹玄参王上,眼神微动。
“随我来。前方三里,有一处隐秘石穴,可暂避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