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水的清凉甘甜,如同生命的琼浆,暂时浸润了幸存族人们几近干涸的躯体与意志。但当他们带着满溢的水囊,背着命悬一线的姬尘和姬正阳,重新回到那藤蔓掩映的山洞前时,沉重的现实再次压了下来。
山洞入口狭窄,仅容一人弯腰通过。内部一片漆黑,散发着泥土和岩石的冰冷气息,深邃得仿佛巨兽的咽喉。没有阳光,没有篝火,只有无尽的黑暗和未知。族人们疲惫的脸上,刚刚因找到水源而燃起的一丝微光,又被这深沉的黑暗吞噬,只剩下茫然与无措。
“进去!”姬铁山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他将姬尘轻轻放在洞口干燥的地面上,自己率先弯腰钻了进去。阿山和阿木紧随其后,点燃了之前逃亡时收集的、仅剩的几根浸了树脂的简陋火把。
昏黄摇曳的火光,艰难地驱散了洞口附近的黑暗,照亮了内部的空间。洞内比预想的要宽敞许多,穹顶高约一丈,地面相对平整干燥,由坚硬的岩石构成,没有积水。洞深约七八丈,最深处隐没在火光之外的黑暗中,但能感觉到气流微微流动,说明并非死穴。洞壁布满嶙峋的岩石棱角,一些地方垂挂着湿漉漉的苔藓。
“把族长和少族长抬进来!小心头!”姬铁山指挥着。两位妇人和伤者小心翼翼地抬着沉重的担架,将姬正阳和姬尘挪进洞内,安置在最里面相对避风、地面最平整的一处角落。
火光下,两人的伤势显得更加触目惊心。姬正阳胸口的布条已被暗红的血完全浸透,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不祥的嘶嘶声,脸色灰败如同死人。姬尘则安静得可怕,面无血色,嘴唇干裂,只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嘴角残留着未干的血迹,是石心护主反噬和内腑重伤的双重折磨。
绝望的气息,再次弥漫在这冰冷的石穴中。没有药,没有医者,甚至连最基本的保暖都成问题。夜晚森林的寒气已经开始渗入洞内,族人们单薄的衣物根本无法抵御。
“生火!必须生火!”姬铁山环顾四周,洞内除了岩石,只有角落里一些干枯的苔藓和零星散落的、不知名的细小枯枝。这点燃料,连烧开一壶水都不够。
“铁山叔,我去外面捡柴!”阿木主动请缨,他伤势最轻。
“不行!”姬铁山立刻否决,眼神锐利地扫向漆黑的洞口,“天快黑了!这森林我们一点都不熟悉,谁知道外面有什么?不能冒险!”
他走到姬尘身边,蹲下身,目光落在姬尘怀中那枚光芒黯淡、却依旧散发着微弱温润气息的地元石心上。石心紧贴着姬尘冰冷的胸膛,似乎在努力传递着最后一丝暖意和生机。姬铁山粗糙的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石心,一股微弱却异常坚韧的生机波动传来,带着大地的包容与安抚。
“少族长…”姬铁山低声呼唤,明知姬尘不可能回应,却仿佛在寻求某种指引,“我们…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一直负责照顾姬尘的一位妇人(阿蓉)突然轻呼一声:“铁山哥!你看…少族长的…手!”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姬尘垂落在身侧的右手,那沾满血污和泥土的手指,正极其轻微地、无意识地蜷缩着,指尖似乎正指向他身下那片冰冷的岩石地面!
这微小的动作,在昏迷中几乎无法察觉,但在绝望的石穴里,却如同黑夜中的萤火!
姬铁山瞳孔一缩,猛地看向姬尘手指所指的地面——那只是一片普通的灰褐色岩石,与其他地方并无不同。但他想起了石心!想起了这枚奇石对大地生机的感应!
“把少族长…轻轻挪开一点!”姬铁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阿蓉和阿慧小心翼翼地抬起姬尘的肩膀。姬铁山立刻蹲下身,用柴刀的刀柄,重重地敲击姬尘手指刚才所指的那片岩石地面。
咚!咚!
声音沉闷,与其他地方无异。
姬铁山不死心,又换了个位置,离姬尘手指稍远一点的地方敲击。
咚!
依旧沉闷。
他再次回到原点,更加用力地敲击。
咚!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时,敲击点旁边一块不起眼的、微微凸起的岩石,在他无意的刀柄磕碰下,发出了“咔哒”一声轻微的、不同于岩石的异响!
姬铁山心中猛地一跳!他立刻用刀尖小心地撬动那块凸起的岩石。岩石并不大,只有巴掌大小,但似乎嵌合得并不紧密。在众人紧张的目光注视下,他用力一撬!
“咔!”
岩石被撬开了!下面,竟然露出了一个碗口大小、深不见底的黝黑小洞!一股极其微弱、却精纯无比的温润气息,如同沉睡的地脉呼吸,瞬间从小洞中弥漫出来!
这股气息,与地元石心散发的波动隐隐呼应!
“地…地脉之气?!”姬松老人虽然不在了,但他传授的知识还留在姬铁山脑中。这绝对是比森林空气中游离灵机更加精纯、更加本源的大地生机之气!
“快!把少族长挪回来!把他放在这个小洞旁边!”姬铁山激动地低吼。
众人连忙照做。姬尘的身体被重新安置好,他怀中紧贴的地元石心,正好悬在那个小小的地脉气孔上方!
嗡!
几乎在石心靠近气孔的瞬间,那枚一直黯淡无光的石心,如同久旱逢甘霖,猛地亮起了一抹温润的土黄色光晕!光芒虽然依旧微弱,却比之前稳定了许多!一股无形的吸力从石心散发出来,贪婪地汲取着从那小小气孔中逸散出的精纯地脉之气!
肉眼可见地,石心表面那点幽蓝的星纹,闪烁的频率快了一丝丝!而昏迷中的姬尘,那微弱得几乎断绝的呼吸,似乎也稍微平稳了一点点!紧皱的眉头,似乎也舒展了微不可查的一丝!
“有用!真的有用!”阿慧激动地捂住嘴,眼泪夺眶而出。这是他们进入森林后,第一次看到实实在在的、对少族长伤情有利的变化!
姬铁山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他立刻如法炮制,在姬正阳躺卧位置的周围仔细寻找、敲击地面。很快,在距离姬尘位置不远处,他又找到了一处类似的小型地脉气孔!虽然逸散的气息微弱得多,但聊胜于无!
“快!把族长也挪到气孔旁边!”姬铁山指挥着。
安置好两位濒死的族人,姬铁山心中大定。这地脉气孔,虽然微弱,却如同黑暗中的一丝烛火,给了他们最需要的希望和时间!
“阿山!石头!”姬铁山看向另外两个还能行动的族人,“趁着天还没完全黑透,你们就在洞口附近,不要走远!捡所有能看到的枯枝、干苔藓!越多越好!小心警戒!”
“阿蓉,阿慧!”他又看向两位妇人,“用我们带来的水,小心清理族长和少族长的伤口!把…把阿木带回来的那几株草药捣碎,先敷在伤口上试试!”虽然不知道那草药具体功效,但蕴含生机,总比什么都不做强。
族人们立刻行动起来。洞内不再只有绝望的等待,而是充满了为生存而奔忙的细碎声响。阿蓉和阿慧用珍贵的清水沾湿布条,小心翼翼地清洗姬正阳胸口那可怖的贯穿伤,将捣碎的、散发着淡绿色微光的草药汁液涂抹上去。另一边,她们也用湿润的布条,轻轻擦拭姬尘嘴角的血迹和脸上的污垢。
姬铁山则守在洞口,警惕地注视着外面逐渐被夜色吞噬的森林。他手中紧紧握着那柄豁口的柴刀,如同守护着最后希望的磐石。
洞内,昏黄的火把光芒摇曳,映照着族人疲惫却专注的脸庞。姬尘和姬正阳躺在冰冷的地面上,身下是微弱却持续的地脉之气滋养,身上敷着简陋的草药。姬尘怀中的地元石心,在汲取了精纯的地脉之气后,温润的光晕稳定地亮着,如同黑暗石穴中,一点微弱却无比坚韧的星火。
这星火,照亮了绝望,也点燃了在这片坠星之森中,挣扎求存、筑下第一块基石的微弱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