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魂追凶】——
在酷热难耐的乌鲁木齐军屯之地,流放犯刘刚正挥舞着锄头,在滚烫的沙地上艰难劳作。他身形魁梧,肌肉虬结,本该是驰骋沙场的好儿郎,却因触犯律法沦为阶下囚,每日在烈日下忍受着繁重的体力劳动。对自由的渴望如同燎原之火,在他心中愈燃愈烈,终于,他决定冒险一试,逃离这如炼狱般的军屯。
夜幕笼罩大地,刘刚趁着守卫松懈,蹑手蹑脚地溜出营房。他在荒漠中狂奔,月光洒在广袤的戈壁滩上,为他指引着方向。不知跑了多久,他终于来到了根克忒,这里离边境已近在咫尺,自由仿佛触手可及。然而,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他却意外遇到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翁。
老翁身形佝偻,拄着一根破旧的拐杖,在夜色中宛如幽灵般出现。他目光深邃,仿佛能看穿刘刚的心思,缓缓开口问道:“你这后生,可是那逃亡之人?切莫莽撞,前方设有卡伦,戍守了望的士兵日夜巡查,凭你一人之力,恐难通过。不如随我到家中暂避,待黎明时分,耕者们纷纷出门劳作,你便可混杂其中,伺机逃脱。”
刘刚心中警铃大作,在这荒郊野外突遇陌生人,本应多加防备。但此刻他急于脱身,又被老翁的话触动,加之长途奔逃早已身心俱疲,便鬼使神差地跟着老翁走了。一路上,老翁沉默不语,只有拐杖敲击地面的“笃笃”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来到老翁的住所,那是一间破旧的茅草屋,屋内陈设简陋,散发着一股陈旧的气息。刘刚疲惫不堪,倒在一张简陋的草铺上,很快便沉沉睡去。当第一缕晨光刺破黑暗,刘刚悠悠转醒,却惊觉自己身处一片陌生之地。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竟坐在一棵巨大的老树腹中,阳光透过树皮的缝隙洒落进来,形成斑驳的光影。
他惊恐地寻找老翁的身影,却见眼前之人模样大变。再定睛细看,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眼前人竟是多年前被自己残忍杀害,并抛尸深涧的人!那人的面容扭曲,眼神中充满怨恨,直勾勾地盯着刘刚。刘刚想要起身逃跑,却发现双腿像灌了铅一般沉重。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阵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不一会儿,巡逻的骑兵包围了老树,他们手持武器,眼神警惕。刘刚知道自己插翅难逃,只得垂头丧气地束手就擒。
被押解回军屯后,按照律法,流放犯私自逃跑,若在二十天内自首,尚有一线生机,可免一死。刘刚被抓的时间恰逢第二十天黎明,处于生死边缘。屯官念及他的特殊情况,本想网开一面,为他争取一线生机。然而,刘刚经历了那诡异的一夜,早已心灰意冷。他主动向屯官讲述了自己遇到的离奇遭遇,深知罪孽深重,在劫难逃,只求早日伏法。
最终,刘刚被押送到辕门行刑。刑场上,寒风凛冽,刘刚望着天空,脑海中不断浮现出这些年来的种种过往,心中满是悔恨。他杀人之事已过去七八年,原以为可以瞒天过海,却不料亡魂竟跨越万里,在他即将重获自由之时现身索命。这跨越时空的因果报应,让在场众人无不感到心惊胆寒,也为世人敲响了警钟:莫以恶小而为之,举头三尺有神明,任何罪孽都逃不过命运的审判。
【庙夜鬼判】——
乾隆辛酉年的夏夜,暑气裹挟着蚊虫在日南防守栅上空盘旋。士兵王十摇着破旧的蒲扇,登上高庙的青石台阶。这座荒废的庙宇曾是香火鼎盛之地,如今只剩断壁残垣,唯有晚风穿堂而过,卷起墙角几缕褪色的经幡。
夜色如墨,王十刚在廊柱下坐定,忽见月光斜照的供桌下,两道黑影若隐若现。他屏住呼吸,将佩刀攥在手中——这年月盗贼横行,尤其此刻绍兴会馆方向传来的锣鼓声、喝彩声,怕是早勾起了歹人心思。凝神细听,却见两个声音悠悠传来,声线阴冷得像是浸过井水。
\"你瞧这些人,金樽美酒、丝竹管弦,当真是快活。\"左侧声音带着嗤笑,\"可放出去的印子钱利滚利,不知压垮了多少人家。\"右侧那人轻叹了一声:\"放债之事,哪有这般简单?你可知候补官员的苦楚?有人在京城候缺七八年,盘缠用尽,栖身破庙;有人被点了偏远县令,连赴任的盘缠都凑不齐。这些人举债,实是走投无路啊。\"
王十心中一惊,攥刀的手微微放松。庙外的戏曲正唱到热闹处,胡琴声与叫好声浪一波高过一波,却掩不住供桌下的对话。\"若是趁火打劫,就另当别论了。\"左侧声音陡然森冷,\"曾见一老举子等了十年才得官缺,赴任前借银百两,放贷者竟逼他立契偿还五百。可怜那书生到任不足三月,就因还不起债投河自尽...此等恶行,阳间笞杖之刑哪够?在阴间定要受刀山火海之苦!\"
右侧声音顿了顿,语气却转柔和:\"但也有些纨绔子弟,未当官时就想着鱼肉百姓。他们借银千两,只为购置绫罗、豢养歌姬,明知无力偿还却挥霍无度。放贷者收些重利,也算是...因果循环!\"左侧声音突然拔高,惊起梁间夜枭。王十浑身汗毛倒竖,借着月光瞥见说话之人青面獠牙,脖颈处还挂着半截断绳。
话音未落,远处的锣鼓声戛然而止。两个黑影缓缓起身,竟穿墙而出,只留下一地霜白。王十瘫坐在地,冷汗浸透了后背。片刻后,庙外传来杂乱脚步声,夹杂着哭喊声:\"不好了!西商刘掌柜散席时突然倒地,七窍流血没了气息!\"
夜风卷起供桌上未燃尽的香灰,簌簌落在王十脚边。他望着庙门外摇晃的灯笼,终于明白今夜所见——原是幽冥鬼差在断善恶、论罪业,那暴毙的放债人,怕是早已被勾了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