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稼汉子被蒙面人举了起来,送往窗边。恐怖像潮水般涌来,使乘客们的每一根骨头似乎都在发抖。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救他,整个车厢弥漫着绝望的气息。
王至诚浑身紧张得仿佛拉满了弓的弦,心脏提到了嗓子眼。眼前的情景让他想象不出,若庄稼汉子被扔出窗外,坠入万丈悬崖,那将会是多么悲惨的结局……他被靖尧紧紧抱住,行李包和画轴被藏在他们之间,尽量装出夫妻抱在一起惊慌的样子,希望能躲过这一劫。
马福田扯着庄户人绕过他们来到窗前,王至诚的心中做出救人的决定——无论如何要挣脱出去!
“等等!”就在这时,黑七高傲地亮出光亮的头,几步奔向匪首,主动抽出一支烟递给他。马福田给足了黑七的面子,示意手下放下了庄户人。庄户人被吓得瘫软在王至诚身边的座位上,神情恍惚。
此时,马福田终于注意到王至诚和长辫子少女,扔掉刚抽了几口的烟卷,伸出手一摆,四个蒙面人迅速围了过来,将王至诚和靖尧前后左右包围。
马福田坐到王至诚的对面,抖动着一条腿,歪头斜眼地打量着靖尧,得意洋洋地对王至诚说:“马王爷的话谁敢不听?他们乖乖地交钱交物,你们还在这里滋润,要不要我的弟兄帮你,对这位美女娇妻修理一下?”
“等等!我有话要说。”黑七没有惧怕匪徒的凶恶,他的声音充满了怒意,似乎在乎的是无辜的乘客。他说:“旧军阀混战多年,新军阀又在争权夺利,全国苛捐杂税,官场腐败,加上自然灾害连年不断,百姓们妻离子散,闯关东只想靠苦力挣得一口饭吃,谁料踏上关东,就遭遇了女贼!有一位乘客甚至发现,差点被她们挖了眼睛。现在你们又来强夺,他们还有什么啊?即使想给你们,也要等他们挣了钱回来!”
马福田留一个人看着王至诚和靖尧,此时他已经露出不满的神情。
黑七的双臂被蒙面人挟持住,他转而怒斥:“东京人杀了张作霖,就好像在我们自己家里杀了自己的弟兄!看你们一个个身强力壮,也是父母生养,没有本事找他们一战!却拿着武器豪夺手无寸铁的逃亡百姓,你们和东京强盗有什么两样?”
“把他的舌头割了,下酒!”马福田怒吼着,一把扯下黑七的墨镜,狠狠地捏着他的下巴。黑七努力想说什么,但被两个匪徒禁锢得更紧。
一位蒙面人将一把亮晃晃的弯刀旋转着,冷冷说道:“是狗舌头好,还是猪舌头?还是你的……”
马福田让手下松手,得意地说:“让他说!”
“你敢动我一个指头,让我那些弟兄们知晓了,定剥了你们皮,抽你们的筋,点你们的天灯,种你们的人,烧了你们全家!张作霖是走了,但少帅还在!就你们几个蟊贼,还不放下所有的钱财?滚!”黑七的吼声响彻车厢,震得人心发颤。
王至诚望着黑七,再一次想起自己中学时代的同窗——王士范,那个狂野不羁、充满勇气的少年。他们当年一起跟爷爷学习文武,没想到如今黑七落得如此下场,若不救之,将来如何面见父老乡亲?但如果救他,又会牵连到靖尧,这让王至诚陷入了两难之中。
马福田的命令如同雷霆:“给他点厉害!割了!”
“他是我的老乡。不要动他!”王至诚突然喊道,心中燃起一丝希望。
“他不是我的老乡。”黑七却出乎意料地拒绝承认,先前那狂野不羁的形象,忽然变得温顺如羔羊。
靖尧的目光投向王至诚,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似乎在传达着某种讯息。
“还需要演吗?”马福田抱着双臂,阴阳怪气地说:“既然是你的老乡,乖乖地把你钱财交出来,我们可以放了他。”
王至诚心中一沉,早已被女贼盗走的财物,此时只剩下手里的画轴,交给匪徒怎能向爷爷和张家父子交代?不交?那岂不是眼睁睁地看着匪徒伤害自己的老乡?他看到靖尧向他直摇头,似乎在警告他不要轻举妄动。
“把手里的东西送过来!”马福田高声喊道。旁边的匪徒晃着弯刀威吓。
“你放了他!”王至诚把画轴平放在手里,双目充满愤怒,坚定地说:“画轴可以给你。但不是现在。我必须看到你们怎么来,怎么出去!”
“你别傻!不要给他们!”靖尧站了起来,眼中闪烁着决然。她那双大眼睛如同明亮的星星,透出不容置疑的光芒。
马福田的目光转移到靖尧身上,似乎对这个年轻姑娘产生了兴趣。
王至诚知道这些匪徒做得出什么事,局势容不得他再思考。画轴带着风声向马福田抛去。此时,眼前一个矫健的身影腾空而起,一条长辫子如同闪电般挥舞,“啪”的一声,卷住正飞来的画轴,靖尧顺利地将画轴握在手中。
“真是后来者居上,而且是一位绝佳的年轻姑娘。”马福田拱手称赞,随后对黑七指指点点,“就一幅破字画,害着我马王爷兴师动众。”
马福田的手下明白他的意思,暂时放过了王至诚,却将黑七驾到了窗口。
不管黑七是不是传言中的土匪,至少现在还是我的同学、老乡,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黑七被匪徒们推下火车,王至诚心中暗想。怎奈他的胳膊被少女靓丽的小腿挡住,靖尧轻声提醒道:“黑七没事!”
车内再没有谁替黑七说话,乘客们眼睁睁地看着匪徒的弯刀逼近黑七的嘴唇——最后,匪徒并没有割下黑七的舌头,而是将他推下了滚滚的火车。
黑七在阴郁的山林里晕乎乎地摸索前行,失去了方向感,心中充满了不安与恐慌。王至诚的心中翻腾不止,他知道自己必须做出选择,去救出黑七,还是保护自己和靖尧的安全?就在这生死攸关的瞬间,他的决定将影响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