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州,北门城头。
初升的朝阳将金色的光芒泼洒在饱经战火的城墙上,却驱不散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与硝烟。金军营寨方向,战鼓声由缓转急,最终化为撼动大地的狂擂!韩常站在高大的巢车上,鹰隼般的目光死死锁定着鄂州城头,尤其是那面依旧竖在城楼最高处的“岳”字帅旗!经过一夜的惊疑和斥候的反复探查,他心中的疑虑非但没有打消,反而因宋军反常的戒备森严和四门皆树帅旗而更加焦躁。他无法确定岳飞是否真的在城内,但他知道,不能再等了!无论真假,今日必须用雷霆之势,撕开鄂州的防线!
“攻城——!!!” 韩常拔出腰间弯刀,发出野兽般的咆哮!
“呜——呜呜——!” 凄厉的牛角号声响彻云霄!
“杀!杀!杀!” 数万金兵如同被点燃的黑色狂潮,爆发出震天动地的呐喊,朝着鄂州城墙汹涌扑来!这一次,不再是试探,而是倾尽全力的总攻!
云梯如同钢铁森林般再次竖起,比昨夜更加密集!巨大的攻城锤在数百名健卒的推动下,发出沉闷的轰鸣,直冲北门!数十架投石机(炮车)发出令人牙酸的绞盘声,巨大的石块裹挟着死亡的尖啸,划破长空,狠狠砸向城头!更有悍不畏死的金兵精锐,手持飞钩挠索,试图直接攀援而上!
城头上,瞬间化作修罗地狱!
“放箭!快放箭!” 张宪声嘶力竭地怒吼,他的声音淹没在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和巨石砸落的轰鸣中。守军弓弩手强压着心中的恐惧,将箭雨泼洒向城下汹涌的人潮。滚木礌石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将攀爬的金兵砸得筋断骨折,惨叫着跌落城下。滚烫的金汁兜头浇下,皮肉焦糊的恶臭瞬间弥漫开来!
然而金军的攻势太猛了!炮石如雨,城垛不断被砸得粉碎,守军伤亡惨重!攻城锤每一次撞击城门,都让整段城墙都在颤抖,木屑纷飞!数处垛口被金兵悍卒突破,短兵相接的惨烈肉搏瞬间爆发!
“挡住!给我挡住!” 王彦如同疯虎,手持长柄战斧,浑身浴血,在城头缺口处左劈右砍,硬生生将数名冲上来的金兵劈下城去!斧刃卷了,就用斧背砸!他的亲卫紧随其后,用血肉之躯组成一道堤坝!
张宪则死死钉在城楼附近,指挥着预备队堵漏。他目光不时焦急地望向南方的江面,心中狂喊:“快!快啊!” 他知道,那面假旗和王彦的疑兵,已经撑到了极限。真正的岳飞不在城中,这个秘密随时可能被金兵用血和命试探出来!一旦士气崩溃,鄂州必破!
就在北门防线摇摇欲坠之际!
“轰隆!” 一声巨响!一段本就因炮石轰击而摇摇欲坠的城墙,在攻城锤的连续撞击下,终于轰然坍塌!出现了一个数丈宽的缺口!城外的金兵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发出震天的欢呼,疯狂地朝着缺口涌来!
“堵住缺口!死也要堵住!” 张宪目眦欲裂,拔出佩刀,亲自带着最后预备的敢死队,朝着那死亡漩涡般的缺口冲去!他知道,这是最后的防线!一旦被突破,万事皆休!
**磁州城头。**
那面崭新的明黄龙旗,迎着初升的朝阳,在残破的城楼上猎猎招展!那抹亮眼的明黄,如同刺破黑暗的利剑,瞬间吸引了城外所有金军的目光,也点燃了城内守军心中熊熊的火焰!
“龙旗!是皇帝的龙旗!”
“大宋皇帝在城里!!”
金军阵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呼和骚动!完颜银术可站在中军大纛下,瞳孔骤然收缩,死死盯着那面在晨风中飘扬的龙旗!那张粗犷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神色。赵桓?那个被掳走的南朝皇帝?他怎么可能出现在磁州?!是疑兵之计?还是…真的?!无论是哪种,这面龙旗的出现,都让原本十拿九稳的攻城战,蒙上了一层巨大的变数!
“哼!管他是真是假!就算是赵桓小儿亲至,今日也必破磁州,擒此伪帝!” 完颜银术可眼中凶光爆射,拔出腰间金刀,厉声咆哮,“攻城!先登城头者,赏万金!擒杀赵桓者,封王!给我杀——!!!”
更猛烈的进攻开始了!金兵如同潮水般涌向城墙,尤其是那面龙旗所在的区域,更是成为了风暴的中心!箭矢如蝗,炮石呼啸!
然而,今日的磁州守军,已非昨日!
“陛下在此!随我杀金狗!护龙旗!” 宗颖身披重甲,手持长槊,如同战神般屹立在龙旗之下!他身边的亲卫和守军,眼神狂热,充满了与君同死的决绝!皇帝陛下就在身后,与他们同食同寝!这无上的荣耀和信念,化作了滔天的战意!
当金兵顶着盾牌,嚎叫着冲上坍塌的缺口时,迎接他们的是比昨日猛烈十倍的反击!滚木礌石砸下,箭矢精准地穿过盾牌缝隙!滚烫的油料混合着能找到的所有可燃物,化作火海倾泻而下!缺口处瞬间化作一片燃烧的死亡地带!冲在最前面的金兵惨叫着化为火人!
宗颖更是身先士卒,长槊如龙,每一次突刺都带起一蓬血雨!他身边的将士悍不畏死,用身体,用牙齿,用一切能用的东西,死死堵住缺口!皇帝陛下就在城头看着他们!他们不能退!一步都不能退!
赵桓并未躲在安全的府衙。他换上了一身普通将领的札甲(刻意低调,避免成为显眼靶子),在丁九和数名潜龙卫死士的严密护卫下,亲自在城墙上巡视督战。他脸色依旧苍白,手臂的伤口在甲胄下隐隐作痛,但眼神却锐利如鹰,充满了威严和力量。他走到哪里,哪里就爆发出震天的“万岁”声和更加顽强的抵抗!
“将士们!杀得好!朕为尔等记功!” 赵桓的声音并不洪亮,却清晰地传入附近将士的耳中。
“谢陛下!!” 被皇帝亲口嘉奖的士兵,如同打了鸡血,爆发出更猛烈的力量,将攀上城头的金兵狠狠捅了下去!
赵桓的目光扫过城下金军的部署,又看向城内。粮草短缺是最大的隐患。“宗颖!”
“臣在!” 宗颖刚劈翻一名金兵,闻声立刻赶到。
“立刻清点城中所有存粮!无论官仓民户,统一征调!按人头,每日定量配给!士卒优先!伤者优先!敢有私藏抢掠者,立斩不赦!” 赵桓的声音冰冷而决断。非常时期,必须用铁腕!
“臣遵旨!” 宗颖毫不犹豫。
“丁九!”
“属下在!”
“你带几个人,持朕手令(临时用布帛书写盖印),去找城内所有铁匠、木匠、医者!集中所有材料,日夜不停,赶制箭矢、修补兵器、救治伤员!告诉他们,国难当头,朕与他们共度时艰!凡出力者,战后必有重赏!凡懈怠推诿者,以通敌论处!” 赵桓深知,物资的补充与士气的维系同等重要。
“遵旨!” 丁九领命而去。
皇帝的亲临督战和一道道务实而有力的命令,如同强心剂,让濒临崩溃的磁州城迅速凝聚起一股钢铁般的意志和高效的运转能力。虽然依旧险象环生,伤亡惨重,但那面龙旗,始终在城头高高飘扬!金军的每一次凶猛冲击,都被磁州守军用血肉和信念,顽强地挡了回去!完颜银术可看着那面刺眼的龙旗和城头异常顽强的抵抗,脸色越来越难看。他隐隐感觉到,这座看似唾手可得的孤城,因为一个人的到来,变成了一个啃不动的硬骨头!
**鄂州,北门城楼。**
坍塌的缺口处,尸山血海!张宪浑身是血,左臂被流矢射中,依旧死战不退!他身边的敢死队已经伤亡过半!金兵如同无穷无尽般涌来!
“将军!顶不住了!” 一名浑身浴血的都头嘶吼着。
“顶不住也要顶!岳帅…岳帅马上就到!” 张宪嘶声怒吼,心中却在滴血。那匹快马…还能赶到吗?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岳帅军令到——!!!” 一声穿云裂石、饱含狂喜的呐喊,如同天籁般从后方传来!
只见一匹口吐白沫、几乎力竭的战马冲上城头!马上一名浑身浴血的信使,高举着一卷明黄色的帛书,上面盖着鲜红的、象征着武昌郡开国公、荆湖北路宣抚使权威的大印!
“岳帅手令在此!令张宪、王彦二将,死守鄂州!援军即至!凡奋勇杀敌者,重赏!怯战后退者,立斩!鄂州若失,提头来见!” 信使的声音因激动和疲惫而嘶哑,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城头!
如同在即将熄灭的炭火中投入了滚油!
“岳帅军令!援军即至!”
“岳帅威武!杀啊!!”
原本濒临崩溃的守军,在看到那熟悉的帅印和听到“岳帅”二字的瞬间,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吼!那面竖在城楼上的“岳”字帅旗,仿佛被注入了真正的军魂,散发出无与伦比的威严!张宪和王彦更是精神大振!
“将士们!岳帅有令!死守鄂州!援军即至!随我杀——!!” 张宪如同受伤的猛虎,爆发出最后的凶悍,带着残存的敢死队,朝着涌进缺口的金兵,发起了决死的反冲锋!
鄂州城头,血刃翻飞,战意重燃!而远方的磁州城头,那面明黄的龙旗,在血与火的洗礼中,第一次向世人宣告:大宋的皇帝,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