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魏明娴在桑窈怀里哭晕过去,桑窈轻抚她被汗和泪水濡湿的额发,一阵心疼。
这样一个姑娘,面对这样的人生都在努力的求生,实在是坚韧,让人敬佩。
至于她说的自己是个晦气的人,桑窈却不信,她不信命由天定,她只信人定胜天。
曾经的她,十几年的重病只为成全他人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她什么都没得到,只有男主的怀念和追忆,可那不是她想要的。
苦难若不能换来成就,就配不上这一路来的颠沛流离。
她相信魏明娴的苦难并不是让她草草找个男人换个火坑跳,她需要的是自立,只有自强自立,才能重获新生。
喜扇做好的那天,魏明娴主动辞行,桑窈没有留人,只让她离开前陪自己去个地方。
魏明娴跟桑钰来到结缘阁,奇怪的是,桑窈这次同她一样,戴上了面纱。
她们从后门进入一间古朴的小院,小院收拾得很干净,四处都摆着绣架,不少年轻的姑娘伏在绣架前做工,听见动静抬起头看见三人,眼前一亮,跑上前来。
“东家,您来了?”
“东家,你看看我绣的这个,如何?”
“东家,我最近学女工又刺破几根手指,您看!”
“东家……”
“东家……”
魏明娴目瞪口呆地看向被姑娘围起来的桑窈,“你是结缘阁的东家?”
桑窈笑笑,冲那些姑娘道:“我现在有要事商谈,你们先各自去忙吧。”
姑娘们听话地散开,桑窈带着魏明娴来到之前她们见过面的厢房,桑窈亲自给魏明娴倒茶,细白的手指轻握住茶盏,魏明娴想起见桑窈第一面时,她也是这样,用一双纤纤玉手,耐心地翻开名录,问她喜欢什么样的郎君。
桑窈见魏明娴不说话,解释道:“我并非故意欺瞒你,我就是结缘阁的东家,那日接待你的就是我。”
魏明娴还沉浸在震惊中:“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对你很在意。”桑窈莞尔,“我很在意,为什么一个姑娘会自己上门找姻缘,不在乎郎君的身世年龄、品行样貌,只想让我们把她嫁出去。”
魏明娴不说话,她突然有种被扯掉遮羞布的感觉,很羞耻,又无法怪罪桑窈,因为她是当真对自己好的人。
“明娴,那日你跟我说,想换一种活法,所以想把自己嫁出去。可今日我告诉你,换一种活法,不一定要嫁人。”
魏明娴抬起头,见桑窈神情坚定,眉眼温柔,让人莫名信任她。
“婚姻大事,该是你喜欢郎君,郎君也喜欢你,而不是被迫、不得已,你可以因为喜欢某人与他成婚,却不能因为想逃离现在的火坑,去嫁给一个不相熟的人。结缘阁也不会给你介绍郎君,那样很不负责。”
魏明娴低着头,“既然不愿意给我介绍郎君,又为何要带我来这儿。”
桑窈起身,推开一直合上的窗户,窗外麻雀鸣叫,姑娘们的交谈声传来,欣欣向荣。
“这些姑娘,都是我收留的,她们也有难处,求生艰难,所以我给了她们一处安身之所。结缘阁除了给人介绍姻缘,还是一座绣房,这些姑娘绣好的东西,我们会拿出去售卖,当做她们的工钱发给她们。”
桑窈走过来,缓缓蹲下,与魏明娴平视,她的眸光温和得像一汪春水,和煦、富有生命力。
“我带你来,是想问问你,可愿意在我这儿当绣娘?”
魏明娴愣住了,她没想到桑窈居然愿意收留她。
“我、我可以吗?”
桑窈歪头眨眼,“这有什么不可以的?你的绣工不错,手脚麻利,若能将你招进来,是我捡了个便宜。而且这里可以给你提供住处,你可以不用继续寄住在你舅母家。”
桑窈握住魏明娴的手,努力温暖她冰凉的双手:“明娴,过去的事不能改变,活着的人还得活着。我想你的父母并不会怪你,他们对你最大的期盼,便是你能好好活在这世间。你身上流着他们的血,你活下去,就是他们血脉的延续,你能努力地长这么大,我想他们泉下有知,会很欣慰。即使没有他们,你也好好活到了现在。”
“至于你舅母,我无法劝你,这只是一件小事。但我想告诉你,这么多年,你做得够多了。且不说她时常打骂你,便是你日后有心赎罪,大可拿些银子补贴他们。你不能因为赎罪,赔上自己的一生,你应该有个崭新的人生。”
“我愿意成为你的底气,让你勇敢做出选择,那你呢?你愿意来到结缘阁,成为我的同盟吗?”
苦涩的泪水尝多了,这么多年来,魏明娴头一次喜极而泣,她哭着点头,说自己愿意。
原来眼泪可以不是咸的,可以是甜的。
那之后,魏明娴直接在结缘阁住了下来,周家来人闹过几次,都被桑窈派的人吓唬了回去。
桑窈又一次和谢止渊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看院中桂花金黄,夕阳西下,心境却跟以往都不同了。
谢止渊看她一脸喜气,好奇问道:“就这么高兴?”
桑窈回神,“自然高兴,明娴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人生。谢表哥,你还记得我们在江宁遇见的那个妇人么?”
谢止渊想了想,“你说的是没办法跟丈夫和离的那个?”
“对。”桑窈点头,“那时我便知道,这世间很多女子面对糟糕的婚姻不选择和离,不是不愿,而是不能,她们没有底气,不确定自己离开现在的丈夫,能不能生活下去。那时候我就想,我想成为她们的底气,让她们勇敢做出选择。”
桑窈眨眨眼:“我知道这很不容易,也很异想天开,但我在为之努力。”
谢止渊含笑看着她:“我相信你。”
桑窈莞尔一笑,给谢止渊续茶,“说来解决明娴的舅舅舅母,还得多谢谢表哥出力。”
若不是谢止渊派人帮她,她怎能那般轻松地打发周家。
谢止渊摩挲着茶杯,笑意清浅:“能帮到你就好,日后若有需要,只管吩咐杜晖。”
站在一旁的杜晖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又重了一分,腰板挺得更直了些。
桑窈捂嘴偷笑,心情如桂花香一般轻盈,连南星急匆匆地跑来都没注意到。
“姑、姑娘,老夫人他们明日就到京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