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从质检室的百叶窗缝隙里漏进来,在刘好仃的脸上画出几道细长的光痕。他站在白板前,手指轻轻敲着那几个刚写下的关键数据,眼神像是穿透了玻璃,落在某个看不见的地方。
“Gd09的问题周期……刚好是夜班轮换日。”他低声重复了一遍小林在会上说的那句话,嘴角微微翘起,“看来这台机器,还真是个‘老朋友’。”
阿芳拿着新整理好的设备台账走过来,递给他:“刘哥,这是最近三个月切割机的使用频率和维护记录。Gd09确实不太常用了,但它的参数设定一直很稳定。”
“稳定?”刘好仃接过台账,翻开几页,“可它偏偏就在关键节点出了问题。”
两人正说着,小林抱着笔记本电脑冲了进来,气喘吁吁地说:“刘哥!我刚才把夜班生产的数据重新跑了一遍,发现一个有意思的现象。”
“什么现象?”刘好仃转过身。
“Gd09虽然用得少,但它每次被启用的时候,边缘毛糙率都会比其他机器高出1.7%左右。”小林指着屏幕上的图表,“而且这个偏差不是随机的,是有规律的。”
阿芳凑近看图,皱眉:“也就是说,这台机器其实一直在‘偷偷地’影响产品质量?”
“不是‘偷偷地’。”刘好仃轻笑一声,“而是我们没注意到。”
他合上台账,目光坚定:“既然它这么‘低调’,那我们就得好好请它出来,晒晒太阳。”
车间里,机器运转的声音此起彼伏,空气中飘着淡淡的金属味。刘好仃带着阿芳和小林穿梭在生产线之间,时不时停下来观察操作工的动作,或者伸手触摸一下设备表面的温度。
“你们注意到了吗?”刘好仃突然停下脚步,指着一台正在运行的冷却塔,“这里的水温控制是不是有点不稳定?”
阿芳掏出测温笔试了一下:“确实,波动范围比标准值大了将近两度。”
“这会影响玻璃成型的均匀性。”小林一边记录一边点头,“尤其是在夜班时段,操作工可能不会每个小时都去检查一次。”
刘好仃走到另一侧的切割区,盯着一台编号为Gd09的切割机看了好一会儿。机器表面有些灰尘,但整体状态良好,看不出明显的故障迹象。
“它为什么会被闲置?”他问身边的阿芳。
“听说是因为之前有几次误差偏高,后来就慢慢不用了。”阿芳翻着手中的台账,“不过它的参数设置其实挺稳定的。”
刘好仃蹲下身子,仔细看了看切割刀的位置,又用手轻轻拍了拍机身。“有时候,问题不是出在机器本身,而是出在人的习惯上。”
“你是说……大家习惯了绕开它?”小林若有所思。
“对。”刘好仃站起身,“习惯是个很可怕的东西。它让人觉得安全,却也让人忽略了真正的风险。”
他转身对阿芳说:“你去安排一下,明天开始,让Gd09重新上线测试,看看它到底还能不能打。”
阿芳点头离开后,小林忍不住问:“刘哥,你是打算拿它做试点?”
“不止。”刘好仃看着远处忙碌的工人,“我是想让大家明白,优化不是换个流程那么简单,而是要打破那些看不见的壁垒。”
晚上七点,会议室里灯光柔和,技术骨干们围坐在桌边,气氛有些凝重。
“今天我们开这个会,是为了正式启动生产工艺优化专项。”刘好仃开门见山,“过去一段时间,我们在质量分析上取得了一些进展,但也暴露出不少工艺流程上的问题。”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有人可能会说,我们的流程已经很成熟了,没必要动。但我只想说一句话——成熟不代表完美。”
王姐举手:“刘哥,你说的优化方向具体是什么?”
“两个字:效率和精度。”刘好仃在白板上写下这两个词,“我们要做的,不是推倒重建,而是找到那些隐藏的冗余点,把它们去掉。”
“比如呢?”另一个技术员问。
“比如冷却塔的温度监控频次、切割刀更换的标准周期、夜班排产的合理性。”刘好仃一一列举,“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累积起来就是大问题。”
“那你怎么确定哪些是冗余点?”王姐继续追问。
“靠数据。”刘好仃笑了笑,“我们已经有了初步的数据模型,接下来要做的是实地验证,找出最合理的调整方案。”
会议持续了一个多小时,讨论逐渐从质疑转向思考。最后,刘好仃做了总结:
“优化不是为了标新立异,而是为了让我们的产品更稳定、更可靠。哪怕只提升1%的质量稳定性,对我们来说,都是巨大的进步。”
散会后,小林跟了出来,一边走一边说:“刘哥,你今天说得特别有说服力。”
“因为我说的是实话。”刘好仃拍拍他的肩膀,“有时候,人不是不愿意改变,而是不知道从哪里改起。”
两人走到车间门口,夜风轻轻吹来,带走了白天的热气。
小林忽然想起什么:“对了,Gd09的测试安排好了吗?”
“明天早上八点。”刘好仃点点头,“咱们一起去看看,这台‘老将’还能不能再战。”
小林笑了:“那我今晚得好好睡一觉,别到时候打哈欠。”
“你倒是知道该担心啥。”刘好仃也笑,“记住,明天第一件事,先检查它的冷却系统。”
“收到!”小林敬了个礼,转身跑开了。
刘好仃站在原地,抬头望向夜空。星星不多,但足够照亮前方的路。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记录本,翻到一页,上面写着一行字:
“Gd09批次:待复检”
他轻轻合上本子,放进衣兜。
夜风吹起他的衣角,像一场无声的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