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百叶窗斜切进会议室,投影仪的光柱在空气中若隐若现。小王正低头翻着一沓厚厚的反馈记录,纸张边角已经被他折出几道弯痕。他抬手扶了扶眼镜,忽然抬头看了眼墙上的白板。
“老师,这数据……有点难看。”他低声说。
刘好仃坐在会议桌一头,手里捏着一支红笔,正盯着白板上那几个大字:改进潜力。他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卡顿问题比我们想象得严重多了。”小王继续翻页,“特别是在切割环节,系统响应延迟平均超过三秒。”
“三秒?”刘好仃挑眉,“对咱们这种节奏紧凑的产线来说,差不多等于半个流程报废。”
小王苦笑:“还不止这个。操作指引卡虽然简化了,但很多老员工还是习惯用经验判断,不愿意先查系统。”
“嗯。”刘好仃拿起红笔,在“员工适应度”旁边画了个圈,“信任不是一天建立的。”
小王点头,又翻开下一页:“还有预测性维护模块的问题……准确率只有57%。”
“哦?”刘好仃终于转头看他,“你记下来了吗?”
“记了。”小王指了指笔记本角落,“我还标了个星号。”
刘好仃笑了笑:“你小子,越来越会抓重点了。”
外面机器运转的声音忽远忽近,像某种低沉的鼓点。会议室里安静了几秒,只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开个会吧。”刘好仃忽然起身,把红笔往桌上一放,“让大家一起看看这些数据。”
会议开始前,陈姐端着茶杯进来,顺手关上了门。
“我刚从车间回来。”她坐下时说道,“有几个老师傅问我这套评估到底有啥用。”
“你怎么回的?”刘好仃问。
“我说,等你们自己跑过一遍就知道了。”她抿了口茶,“但他们还是不太信。”
“不怪他们。”刘好仃打开投影,“他们干了几十年,突然冒出一套看不见摸不着的系统来指导生产,换了谁都会怀疑。”
他按下遥控器,屏幕上出现了一张汇总图表。
“这是第一轮试点的数据。”他指着屏幕,“大家看这里——效率提升12%,误操作减少23%。”
屋里响起一阵轻声议论。
“但这不是我想说的重点。”刘好仃停顿了一下,“重点是,我们发现了一些隐藏的问题。”
他放大一张曲线图:“比如这个响应延迟,它不只是技术问题,更是流程衔接的大漏洞。”
“什么意思?”老李皱眉。
“意思是,如果我们不解决这个问题,哪怕其他部分再优化,整体效率还是会打折扣。”刘好仃语气平静,“就像玻璃加工,打磨不到位,抛光再亮也没用。”
“所以呢?”陈姐问。
“所以我们要‘先稳后优’。”刘好仃在白板上写下四个字,“先把最影响生产的几个模块稳住,再谈进一步优化。”
屋子里又安静了一会儿。
“那怎么稳?”有人问。
“先找出高频故障点。”刘好仃示意小王,“小王已经整理好了,接下来请他讲。”
小王站起身,推了推眼镜:“目前来看,系统卡顿集中在两个节点——数据录入和状态反馈。我们建议优先修复这两个模块。”
“听起来像是要改代码?”一个年轻员工问。
“不完全是。”小王摇头,“有些问题是操作流程设计不合理导致的,比如某些步骤需要手动输入三次,其实完全可以合并。”
“那就改呗。”那人耸肩。
“改当然可以。”刘好仃接过话,“但我们得让系统‘懂’人,而不是让人去迁就系统。”
“这话听着挺玄。”陈姐笑道。
“不玄。”刘好仃拿起红笔,“就像我们做玻璃,得顺着它的纹理走,不能硬掰。系统也一样,得让它配合人的习惯,而不是反过来。”
屋里响起几声轻笑。
“那我们就按这个方向来。”刘好仃收起笔,“先解决影响最大的问题,再逐步推进。”
会后,陈姐留了下来。
“老刘。”她靠在门口,声音不大,“如果这套系统一直这样半吊子呢?”
刘好仃正在收拾文件,闻言抬起头。
“你是担心它撑不到最后?”他问。
“是啊。”她点点头,“我不是反对变化,我只是怕大家都跟着折腾一场,结果什么都没变。”
刘好仃沉默了几秒,然后笑了。
“你知道咱们厂最早是怎么造玻璃的吗?”他问。
陈姐摇头。
“那时候连自动化设备都没有,全靠人工吹制。”他说,“后来有了机械臂,很多人也不信,觉得不如手工精细。”
“后来呢?”
“后来大家发现,机器不仅能保证质量,还能省力。”刘好仃看着窗外的车间,“但这个过程,不是一夜之间完成的。”
陈姐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现在这套系统,就跟当年的机械臂一样。”刘好仃继续说,“它还不够完美,但它有潜力。”
“可万一它没那个潜力呢?”
“那就继续改。”刘好仃答得很干脆,“改到它有为止。”
陈姐愣了一下,随后笑了。
“你这个人啊……”她摇摇头,“总是这么执着。”
“这不是执着。”刘好仃合上文件夹,“这是咱这行的老规矩——玻璃不成型,就不算完工。”
陈姐转身往外走,脚步慢了些。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改完?”她随口问。
“不知道。”刘好仃拉开窗帘,阳光一下子涌进来,“但我知道,只要每天改一点,总有一天会透光。”
夜幕降临,会议室的灯还亮着。
小王坐在桌边,翻着那本笔记本,手指无意识地划过某一页的角落。
那里写着一句话:
系统优化,不只是技术问题。
风吹动纸页,将这句话轻轻盖住。
他合上本子,站起身,准备离开。
“明天见。”他对空荡荡的屋子说了句。
屋外,远处的车间依旧灯火通明,机器声此起彼伏,仿佛从未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