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言府非常热闹,高朋满座。
正厅的门槛被往来宾客踩得发亮,案上的蜜饯碟子换了三回,茶水续了不知多少遍。
丁离在上正厅的太师椅上坐着,手里捻着串菩提子。
她望着门外铺到巷口的红毡,等着言淮景将新妇迎娶进门。
事到如今,她也不想计较新妇是何种家世,只要言淮景愿意,哪怕娶进来的是一头猪,她也要当好这个没有血缘的婆婆。
言淮景早早地起了身,赵管家捧着大红喜袍候在门外。
“将军,今后就身为人夫了,切勿要护好你的家,莫要再让任姑娘受了委屈!”
“任姑娘?”
“夫人,夫人。”赵管家急忙改口,手忙脚乱地将喜袍递上前。
言淮景咧嘴笑着:“赵叔,我真的娶到她了!”
赵管家老泪纵横,用袖口抹了把脸:“你别扭了三年,现在认清自己的心了?”
言淮景很肯定地点点头。
自是见到她的第一面,这颗心怕是早就交出去了。
院里的鼓乐已经响了起来,唢呐吹得震天响,混着锣鼓声撞得人耳鼓发颤。
言淮景对着铜镜理了理腰带,镜中映出的人影褪去了往日的戾气,眉眼间全是压不住的喜气。
“将军,吉时快到了。”赵管家提醒道。
言淮景嗯了一声,推门出去。
青鸾不知从哪钻出来,叼着他的袍角往院门跑,被李墨一把抱开,小家伙挣了挣,喉咙里发出委屈的呜咽。
——
任倾雪昨日住在衙署,今早从那里动身时,陪嫁的箱子从衙署门排到巷口,足足有五十多个。
这是言淮景特意为她备的,免得任倾雪被锦绣城中的人议论,矮了身份。
八抬大轿停在衙署门前,轿帘绣着百子图,四角悬的金铃被风撞得轻响。
任倾雪被喜娘扶着上轿,轿杆往下沉了沉,压得微弯。
到了言府门前,两边站着前来祝贺的人群,他们各个面带笑意,向言淮景道贺。
来看热闹的百姓挤在巷口,孩子们追着马车跑,被大人拽住后,手里还攥着捡来的铜钱。
毕竟,锦绣城已经很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任倾雪在言淮景的搀扶下缓缓下了花轿,踩着红毡,迈过炭盆。
言淮景牵着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红绸帕子传过来,温柔无比。
二人一同走进言府正厅。
“一拜天地……”赞礼官扯着嗓子喊。
“二拜高堂……”丁离眼角盛着笑意,放下菩提子,端坐椅上受了这拜。
“夫妻对拜……”
言淮景看着眼前盖着红盖头的人,弯腰时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额头几乎要碰到她的发顶。
“送入洞房……”
任倾雪被一群捧着花的丫鬟簇拥着进了院子,青鸾跟在后面,时不时用鼻子嗅嗅她的裙摆。
不出所料,那群人将她送进房间后,便全部退了出去。
桌上摆着合卺酒,两只酒杯用红绳系着,旁边放着几碟干果,枣子滚到了桌边。
接下来就是等待天黑了……
——
这大抵是言淮景生母去世后,他最开心的一天。
前来祝贺的宾客借着喜事,也不再惧怕他往日的威严,纷纷上前同他敬酒。
言淮景一杯接一杯地喝着。
“将军好眼光,娶到这么个美人。”一个宾客拍着他的肩,力道重得让他晃了晃。
“哈哈,将军美人在怀也要珍重身体啊!”
“哈哈哈,你当将军是你,成天往柳风馆跑。”
“唉,这就是你不懂了吧!女子的好,只有尝过才知道,将军一直不曾有女伴,对此事还是个雏儿呢。”
“哈哈哈哈哈。”
言淮景被他们说得脸红,耳根子也红透了,更接不上话,只好一杯杯不停地喝酒。
——
言淮景不知道的是,姜慕城听到他的婚期,还是不顾一切地赶回了锦绣城。
她不甘心。
凭什么她心心念念了那么多年的人,如今却高高兴兴地娶了别人。
她依照任倾雪的婚服,做了套一模一样的,连绣纹的针脚都仿得丝毫不差。
姜慕城本想趁着任倾雪出嫁之前,直接将她杀了。
反正都蒙着盖头,谁又能看出盖头下是谁的脸。
到时她再顶替任倾雪拜堂成亲,等言淮景喝醉进了屋,她再将事先准备好的媚药喂给他。
生米变熟后,她就制造一场混乱,趁机溜出去。
她要让言淮景痛苦。
言淮景不是喜欢任倾雪嘛,那他就永远别想得到任倾雪。
言淮景不是讨厌她吗?那他的初夜,就归她所有。
若是能怀上言淮景的孩子,等孩子长大,母凭子贵,言淮景即使不想认,也由不得他了。
只是姜慕城漏了一点,任倾雪新婚前夜没住在言府。
所以,她要先杀任倾雪的计划泡了汤。
但很快,姜慕城又心生一计。
她早早地潜在新房的衣柜里,听着外面的动静。
打算等任倾雪拜完堂进到屋子里,她再杀了她也不迟。
外面传来脚步声,是任倾雪被送进了房。
姜慕城屏住呼吸,听着盖头落地的轻响,听着椅子被挪动的吱呀声。
她数着自己的心跳,算着何时动手最稳妥。
任倾雪坐在桌边,她没去揭盖头,只是侧耳听着院外的喧闹和侍卫换岗的脚步声。
与她先前记下的时辰分毫不差。
衣柜里的姜慕城听着外面渐渐没了声响,便攥紧了刀,轻轻推开柜门。
任倾雪正弯腰整理提前藏在床底的衣服,忽然腰间一凉,一把刀子抵了上来。
她转过头,眼中满是惊讶:“你为何在这?”
“为何,我倒要问问你为何,为何表哥不顾生命危险也要娶你!”姜慕城将刀子贴得更紧了。
任倾雪面对抵在腰间的刀子,脸上竟没什么惧色。
许是最近经历的事太多,这点阵仗已惊不起她心里的波澜。
“我不知为何。”她淡淡地说道。
姜慕城似是被这话刺到,猛地举起刀子就往任倾雪心口刺去。
任倾雪早有防备,侧身一躲,刀锋擦着她的袖口划过,带起一片布料飘落在地。
一击未中,姜慕城立刻举刀再刺。
姜慕城刚扬起手臂,手腕就被任倾雪死死抓住。
“你可真的是狗……皮……膏……药……”任倾雪一字一顿地说。
姜慕城手腕继续用力,咬牙切齿地道:“如果我得不到表哥,那就谁也别想得到!”
门外的青鸾本在趴着打盹,听见屋里的动静,立刻警觉地凑到门口,鼻子贴着门缝用力嗅了嗅,发出低低的呜咽。
“啪”的一声,桌上的蜡烛被二人撞翻在地,烛火滚到帐幔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