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署内。
“将军不可啊,你这么做,皇上会杀了你的。”军师的声音里带着难掩的颤抖,他盯着言淮景那张漫不经心的脸,只觉得后背阵阵发凉。
这衙署里的每一块砖,每一片瓦,都浸透着边疆的风霜,也藏着太多人命换来的安稳,怎能容得下这般胡闹。
“我不同意,绝对不同意!”
言淮景却像是没听见,依旧翘着一条腿,半边身子陷在宽大的木椅里,轻飘飘地说道:“我就等着他来杀我!”
“哎呀!”军师气转身就往外走,他实在劝不动,只能去酒楼喝闷酒。
——
酒楼二楼的雅间里。
军师面前的酒壶已经空了两个,他一手按着桌沿,一手拎着酒壶,嘴里还在不住地念叨。
“老赵啊,你说说,他长这么大容易吗?眼下他要与任姑娘成婚一事,都够皇上找个由头杀他的头了,他竟然还要将姜慕城送回京去!”
他用力拍了一下桌子,桌上的菜碟被震得叮当响“这个姜慕城回去一传,那不就是直接承认,将军杀了尚书大人嘛!”
赵管家坐在对面,手里端着茶杯,茶盖轻轻刮着杯沿,动作不紧不慢。
他看了眼军师通红的眼眶,缓缓开口:“他吉人自有天相,没事的。”
“哼,吉人!”军师冷笑一声。
他压低声音,凑近赵管家,“以他的身世,若是吉人,还需要在这苦寒之地吗?当初咱们为了保下他的命,费了多大的事儿啊!就是苦了替他死的那个孩童了。”
军师指着衙署的方向:“你说说,哪年我少给那个孩子烧纸了!”说完又灌了一口烈酒。
赵管家放下茶杯,夹了一筷子青菜,慢慢咀嚼着,过了半晌才说:“老兄啊,你别急了,这么多年,将军哪一次不是死里逃生啊!”他的声音平稳,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军师气到不想说话,干脆拿起酒壶对着嘴喝。
赵管家也不劝,只是安静地夹着菜。
其实言淮景根本就没有向皇上上报,姜轩与姜慕城的下落。
他是骗任倾雪的,只为让她安心些。
言行出殡那日,三更天刚过,言淮景便站在城楼上,看着手下的人将姜轩的尸体吊上城墙上。
为吸引人注意,他还特意让人将尸体挂在城外那面,风从旷野里吹过来,卷起尸体的衣袍,像一面破败的旗子。
他要让皇上的探子看清楚,那些被派来的爪牙,是怎么一个个死在这片土地上的。
这次,言淮景不想再忍了!
他守在边疆那么多年,哪一日过的不是在刀尖上的日子。
皇上的猜忌像一根毒刺,扎在他心头这些年,从一开始派来的医官,到城里混进的女杀手,再到现在,连装都不装了,直接派了那么多精卫来杀他。
如今,即便他娶了任国公主又如何?
娶与不娶,皇上都不会放过他。
——
任倾雪刚睁开眼,就看见赵管家坐在窗边的椅子上,见她醒了,脸上挂着温和的笑。
“赵叔,好久不见!”
赵管家起身走到床边,看着她手臂上缠着的白布,上面还隐隐透着暗红的血迹:“疼吧!”
任倾雪回以一个微笑,摇了摇头。
药劲过去后,伤口确实疼,尤其是夜里,疼得人翻来覆去睡不着,但她不想让人看出脆弱。
赵管家缓缓说道:“任姑娘,我知你这几年受的委屈,可咱将军,自小母生离世,父亲也在多年前战死,这两个人死的时候,都是将军不在身边时。
特别是他的父亲,将军赶到之时,他的父亲早已命丧在敌人剑下。”
赵管家瞧着任倾雪的脸色变了些,连忙解释:“我说这些,不是想让你难受,而是希望你明白,将军是珍重你,所以才想将你绑在身边。”他知道这话苍白,可实在想不出别的说辞。
“珍重?”任倾雪重复着这两个字。
把人关起来,动辄打骂,这也叫珍重?
赵管家一时语塞。
是啊,谁会那般折磨珍重之人啊!
将军的心思,连他这个看着长大的人都摸不透,更何况是任姑娘。
“赵叔,您今日过来就是劝我这些的吗?您是希望我能不计前嫌,早日将军成婚?”任倾雪问。
赵管家摇摇头:“不,任姑娘,我希望的是,你不要同意这门婚事。或许说,拖得越久越好!”
任倾雪愣住了,眼里满是疑惑:“为何?”
赵管家往门外看了看,确认没人:“将军现在功高盖主,惹得皇上很是不悦。
若他与你成婚,那就是两国和亲,到时,皇上便会更加容不下将军。
这次的事,说明皇上已经着急除掉他了。
派来的护卫,都是皇上亲卫营里的人,一个个悍不畏死,就是奔着取将军性命来的。”
任倾雪沉默。
自古帝王都不喜欢功高盖主之人,可言淮景驻守边疆多年,若是没了他,这边疆谁来守护?
赵管家看出了任倾雪还有疑虑。
可毕竟她是任国公主,有些话不能多说。
本国的朝政,涉及到那些盘根错节的势力,说多了就是卖国,他不能冒这个险。
任倾雪知道他有顾虑,也不好深问。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没过多久,然儿端着药碗进来了。
赵管家见她回来,便起身告辞:“任姑娘好生休养,我先回去了。”
“赵叔慢走。”任倾雪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
“然儿,你可知赵叔来言府之前,是做什么的?”任倾雪问。
然儿皱着眉想了半天,摇了摇头:“姐姐,我不知!但是赵叔好像有曾习武!”
“习武?”任倾雪心里一动。
然儿用力点头:“恩恩,我刚到言府的那年,早起上茅厕,曾撞见过赵叔耍枪。”
她边说边比划着,“就在后院的空地上,那耍的,可好看了!”
然儿没读过多少书,想不出什么好词来形容,思来想去,只会说“好看”。
她识字,是在如意走后,她因记挂如意,才跟着府上的一些读过书的下人学了些。
只是那些寄出去的信,如意从来没有回过。
任倾雪看着然儿比划的样子,心里的疑团越来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