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坐在御书房的蟠龙椅上,听朱标说完常遇春的儿女也随朱雄英到了应天,指尖在案上轻轻叩了叩,对身旁太监道:“传旨,让常遇春带着他那两个娃娃进宫来瞧瞧。”
太监躬身应了,刚要转身,朱元璋又道:“别摆什么架子,就说朕见见小辈,让他们穿得自在些,别吓着孩子。”
常遇春接到旨意时,正在院里教常宁和常静扎马步。
听了太监的话,他挠了挠头,对两个孩子道:“皇爷叫咱们进宫呢,别怕,就跟去邻居家串门似的。”
常宁攥着衣角,小声问:“皇爷爷……凶不凶呀?”常静也跟着点头,眼里有点怯。
“嗨,皇爷爷最疼小辈了。”常遇春笑着拍了拍他们的背,“走,换身干净衣裳,咱们这就去。”
到了宫门口,早有太监等着引路。穿过一道道红墙,常宁和常静紧紧跟着常遇春,见两边侍卫个个面无表情,大气都不敢出。
直到进了御书房,听见朱元璋哈哈笑出声:“这就是常宁和常静吧?快过来,让朕瞧瞧!”
常宁被常遇春推了推,怯生生往前走了两步,抬头见朱元璋穿着便服,脸上堆着笑,不像想象中那么吓人,才慢慢松开了攥紧的衣角。
常静则盯着朱元璋案上的点心,小声问:“爷爷,那个……能吃吗?”
朱元璋愣了一下,随即大笑:“当然能!来人,给娃娃拿点心!”
又拉着两个孩子的手问东问西,得知常宁会背诗,常静会画画,直夸常遇春教得好,御书房里满是笑声。
朱重八瞧着常宁,那眉眼间的模样,竟与常孤雏一般无二。
马皇后听闻常宁与常静到了,也迈步过来。
朱元璋对着常宁、常静道:“小家伙,这便是你们的外祖母。”
常宁与常静忙对着马皇后行礼,口中道:“见过外祖母。”
马皇后脸上堆着笑意,见两个孩子行礼,忙伸手将他们扶了起来,掌心温温的,带着几分慈爱。
她目光在常宁脸上打了个转,忍不住笑出声来:“这孩儿,瞧着竟与他父亲常孤雏幼时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尤其是这眼神,活脱脱一股子机灵劲儿,想来也是个调皮捣蛋的主儿。”
说着,她又转向常静,伸手轻轻拂了拂女孩额前的碎发,眼神里满是赞叹:“倒是这丫头,生得这般标志,眉眼间竟有几分像她母亲赵敏。想当年赵敏姑娘也是个国色天香的人物,风姿绰约,没想到这孩子竟承了她的好样貌,将来定是个不输母亲的美人胚子。”
常宁听着马皇后说自己调皮,忍不住吐了吐舌头,偷偷看了眼身旁的常静,眼里带着几分促狭。
常静则是羞赧地低下头,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小手轻轻绞着衣角,倒有几分母亲赵敏当年的温婉模样。
马皇后见两个孩子这般情态,更是欢喜,拉着他们的小手不肯松开,又细细问了些他们平日里的琐事,听着他们奶声奶气的回答,脸上的笑意就没断过。
一旁的朱元璋瞧着这祖孙和睦的景象,嘴角也噙着几分难得的柔和,心中暗道,常家这两个孩儿,倒真是惹人疼爱的。
朱雄英自也知晓常宁、常静兄妹入宫的消息,从大本堂出来后,便径直往坤宁宫而来。
朱雄英见了常静与常宁,开口便道:“表弟、表妹,你们来啦。”
随后,马皇后便带着朱雄英与常静、常宁,离了御书房。
到了马皇后的寝宫,常宁眼尖,见院子里竟有片菜地,当即开口问道:“外祖母,您是母仪天下的皇后,怎的还自己种菜呢?”
常静伸手在常宁腰上掐了一下,低声道:“哥,种菜有何不可?我听父亲说过,当年外祖父与外祖母打天下时,日子苦得很,这便是忆苦思甜呢。”
常宁搓了搓被掐的地方,龇牙道:“疼疼疼!这我怎会不知?咱在辽东时,父亲不也常带咱们去地里忙活么?我只是觉得,外祖母身为皇后,竟还做这种地的活计,有些想不通罢了。”
马皇后拉着三个孩子在廊下坐定,阳光透过枝叶洒在地上,斑驳一片。她指尖轻轻点着石桌,缓缓开口:“要说当年打天下的趣事,那可多着呢。”
朱雄英往前凑了凑,常宁和常静也瞪大眼睛竖着耳朵。
马皇后笑了笑,继续道:“那会儿你外祖父带兵在外,我在后方照应,身边常跟着几个女兵。有回军里粮紧,我带着人去挖野菜,你外祖父不知从哪儿弄来只野兔子,兴冲冲地拎回来,说要给我补补。”
“结果呢?”常宁忍不住追问,眼里闪着光。
“结果啊,”马皇后眼底泛起笑意,“那兔子看着老实,被他往地上一放,竟‘噌’地窜了,直往菜窖里钻。你外祖父急得跳脚,跟着追进去,一头撞在木架上,疼得龇牙咧嘴,逗得我们直笑。”
常静捂着嘴轻笑,朱雄英也道:“外祖父竟还有这般时候?”
“怎没有?”马皇后又道,“有回打了胜仗,将士们围着篝火庆祝,你外祖父喝多了,非要给大家舞剑,结果脚下一滑,摔了个屁股墩儿,剑也飞了出去,插在旁边的草垛上,引得众人哄堂大笑。他倒不恼,爬起来拍了拍屁股,说‘这叫以退为进’,逗得大家更乐了。”
常宁听得兴起,拍着手道:“外祖母,还有吗?”
“还有一回,”马皇后慢悠悠道,“我们行军到一处山谷,天快黑了,找不到住处。你外祖父自告奋勇去探路,让我们在原地等着。结果他走岔了路,绕到后半夜才回来,头发上沾着草屑,鞋子也丢了一只,瞧见我们就嘿嘿笑,说‘这路比敌人还难对付’。”
朱雄英听得入神,常静则轻声道:“想来那时候虽苦,却也热闹。”
“可不是嘛,”马皇后点头,“日子虽苦,可身边有一群交心的弟兄,有你外祖父那股子乐天劲儿,再难的坎儿也觉得能过去。如今日子好了,可这些事儿啊,总记在心里,想着当年的不容易,才更惜如今的安稳。”
三个孩子听着,脸上都带着向往,常宁小声道:“外祖父年轻时,倒像个活宝呢。”
马皇后被逗笑,轻轻拍了拍他的头:“可不是么,只是如今肩上担子重了,才少了那般模样。”
说着,又给他们讲起别的趣事,廊下的笑声一阵接着一阵,飘得老远。
马皇后问常静与常宁:“你们兄妹二人,如今是住在你爷爷府上么?”
常静应道:“正是,外祖母,我们如今便住在爷爷府上。”
常宁原是临安公主的儿子,那临安公主在京师本有自己的公主府。
只是马皇后对此并不十分在意,在她看来,不论是住在常遇春府上,还是住到公主府里,原是没什么分别的。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日头已爬到中天,朱雄英拉着常宁的手,嚷着要去东宫玩些新奇玩意儿。
马皇后见两个小子脚底下早按捺不住,便笑着允了:“去吧去吧,只是莫要淘气,仔细着些规矩。”
朱雄英闻言,忙拉着常宁作揖谢了,转身便如脱缰的小马,一阵风似的出了坤宁宫。
常宁被他拽着,还不忘回头朝马皇后和常静挥了挥手,那雀跃的模样,惹得马皇后直笑。
宫道上霎时没了两个小子的喧闹,坤宁宫里反倒显出几分清静。
常静依旧乖乖立在马皇后身旁,见外祖母望着窗外出神,便轻轻搬了个绣墩,放在马皇后脚边,柔声说:“外祖母,坐着歇会儿吧。”
马皇后回过神,瞧着眼前这小丫头,心里头暖融融的。
这孩子性子静,不像常宁那般跳脱,也不似朱雄英那般带着些皇子的骄气,一举一动都透着股懂事劲儿。
方才听他们说话,常静虽不多言语,却总在恰当的时候帮着圆场,见哥哥失言便悄悄提醒,待人接物也透着股稳妥,倒有几分像她母亲赵敏年轻时的沉稳。
“来,坐到外祖母身边来。”马皇后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常静挨着自己。
常静依言坐下,小手规规矩矩放在膝上,眼神清澈,瞧着马皇后,满是亲近。
马皇后伸手理了理她的衣襟,又问起她在常府的日常,问她读了些什么书,学了些什么针线。
常静都一一作答,声音细细软软,却条理分明,说起自己跟着府里嬷嬷学绣牡丹,还说想绣一幅给外祖母,马皇后听得更是欢喜。
“好孩子,有心了。”马皇后摸了摸她的头,心里暗道,这丫头性子静,却不闷,懂事得让人心疼。
比起宫里那些娇养的孩子,多了几分踏实。
她拉着常静的手,又说起些家常话,从府里的花草说到天上的飞鸟,常静虽话少,却听得极认真,偶尔点头应和几句,总能说到点子上。
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两人身上,暖融融的。
坤宁宫里没了往日的繁杂,只有祖孙俩轻声细语,一派安宁。
马皇后瞧着常静恬静的侧脸,只觉得这丫头像是块温润的玉,越看越让人欢喜,只盼着能多留她在身边些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