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氏正陪着朱雄英在廊下玩投壶,见他百发百中,笑着揉了揉他的头:“英儿这准头,越发好了。对了,昨日你舅舅从辽东递了消息,说弄出个叫‘蒸汽机’的物件,听说能省不少力气,比十头犍牛还有劲呢。”
朱雄英眼睛一亮,丢下箭矢拉住常氏的手:“真的?有这么神奇?娘,我想去辽东看看!”
常氏无奈地摇摇头:“你皇爷爷定是不答应的,大本堂的功课正紧,哪能说走就走?”
朱雄英嘟着嘴,小眉头皱成个疙瘩:“可我真想去瞧瞧嘛!舅舅弄的东西,肯定厉害得很!”
正说着,朱元璋踱着步子过来,听见这话哼了一声:“小小年纪,心思净往歪处跑!辽东那苦寒地,有什么好看的?先把《论语》背熟了再说!”
朱雄英吓得缩了缩脖子,却还是小声嘟囔:“可蒸汽机真的很稀奇嘛……”
朱元璋板起脸:“再稀奇也没有圣贤书要紧!等你把课业办妥了,往后有的是机会看。现在,给朕回屋背书去!”
朱雄英不敢再犟,只好耷拉着脑袋,一步三回头地往书房走,心里却把那“蒸汽机”记了个牢实。
常氏敛衽行礼,语气温和却带着坚持:“父皇,雄英自小在宫中长大,确是没踏出过应天城半步。辽东虽远,却也是我大明疆土,让他去看看风土人情,见识些新鲜事物,未必不是好事。再说有孤雏在那边照应,定能护他周全。”
朱元璋捻着胡须,眉头微蹙。
他向来疼这个长孙,只是皇孙出行关乎重大,辽东又地处边陲,终究放心不下。
“胡闹,”他沉声道,“雄英是皇长孙,一言一行都关乎体统,岂能说走就走?辽东苦寒且不说,路上万一有个闪失,谁担待得起?”
常氏垂眸道:“父皇多虑了。孤雏办事稳妥,又有亲兵护送,断不会有差池。雄英这孩子心思活泛,多见见外面的天地,总比困在宫里读死书好。他若能亲眼瞧瞧蒸汽机如何运转,瞧瞧边地军民如何劳作,比读十本《农桑辑要》都管用呢。”
朱元璋沉默片刻,看着远处朱雄英扒着门框偷看的模样,那小脸上满是期待,倒让他想起自己年轻时闯荡江湖的劲头。
他叹了口气:“罢了,让他去历练历练也好。但得跟孤雏说清楚,好生看顾着,若敢让雄英磕着碰着,朕扒了他的皮!”
朱雄英在门外听得真切,顿时欢呼一声,蹦蹦跳跳地跑进来:“谢皇爷爷!孙儿一定乖乖听话!”
常氏笑着瞪了他一眼:“没规矩,还不快谢过父皇。”
朱雄英连忙规规矩矩磕了个头,眼底的雀跃却藏不住。
朱雄英突然扑过来,吧唧一口亲在朱元璋脸颊上,眼睛亮晶晶的。
朱元璋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弄得一懵,随即抬手把他推开些,假意板着脸:“臭小子,没大没小的!”
朱雄英却不怕,反而凑近了些,笑嘻嘻道:“皇爷爷,孙儿这是喜欢你呀。”
旁边的人都被逗笑了,朱元璋嘴上嗔怪着“就你嘴甜”,眼底却藏不住笑意,抬手揉了揉朱雄英的头,语气也软了下来:“行了行了,别黏着朕,一边玩去。”
朱雄英顺势抱住他的胳膊晃了晃,哪肯挪步,惹得周围又是一阵笑声。
坤宁宫内,烛火摇曳。
朱元璋卸下朝服,对正在灯下缝补的马皇后叹道:“妹子,雄英那小子,吵着要去辽东瞧瞧,说想看看那边的新鲜物件。”
马皇后放下针线,笑了笑:“想去就让他去呗。辽东如今可不是从前的模样了,听说百姓日子越发安稳,让他去见见世面也好,总比闷在宫里强。”
朱元璋一听急了,上前一步:“你不拦着他便罢了,怎么还帮着说话?再者说,你刚才说什么?你也想去?不行!绝对不行!”
马皇后嗔怪地看他一眼:“我当年随你征战时,什么地方没去过?如今辽东安定,去看看怎么了?”
“那能一样吗?”朱元璋眉头紧锁,“你身子骨要紧,长途跋涉哪吃得消?雄英去便去了,身边多带些人手便是,你不许动这心思!”
马皇后见他急得脸都红了,忍不住笑出声:“瞧你这模样,我不过是随口说说。行了,听你的便是,我不去便是。”
朱元璋这才松了口气,挨着她坐下:“这才对嘛,你安安稳稳在宫里待着,我才放心。”
朱标在东宫书房里来回踱了几步。
他瞅了眼窗外,忍不住对常氏叹道:“父皇也是,雄英去得,我倒去不得?”
常氏正给砚台添墨,闻言抬头看他:“殿下这话就偏了。雄英是孩子心性,出去瞧瞧新鲜无妨,您是储君,京师离不得您。再说,内阁分担了大半事务,比起从前已是轻省多了,怎还说累?”
朱标走到案前坐下,手指敲着桌面:“轻省是轻省,可日日困在这些文书里,骨头都僵了。我也想出去透透气,瞧瞧关外的天是什么模样。”
常氏放下墨锭,替他理了理衣襟:“殿下忘了?去年秋猎,父皇特意留了名额给您,您说政务忙推了。如今倒羡慕起雄英来?”
朱标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那时不是想着把新政理顺些嘛……谁知道这日子跟缠线似的,绕来绕去总没个空当。”
正说着,内侍来报,说朱元璋在御书房召他。
朱标叹了口气,起身整了整冠带:“罢了,先去见父皇。散心的事,往后再说吧。”
常氏送他到门口,轻声道:“殿下别急,等过了这阵子秋收,说不定父皇会准您去京郊庄子上歇几日呢。”
朱标脚步顿了顿,回头笑了:“借你吉言。”
转身大步离去时,嘴角还带着点盼头——哪怕只是京郊,能离这些奏折远些,也好啊。
东宫内室,烛火摇曳,映得吕氏脸上几分阴鸷。
她端坐在绣榻上,指尖捻着一方丝帕,声音压得极低:“韩月,你也听见了,那朱雄英要去辽东,这可是天赐的良机。”
韩月一袭素白长衫,袖口绣着暗紫色莲花纹样,她微微垂眸:“侧妃的意思是,在路上动手?”
“不然呢?”吕氏冷笑一声,“朱雄英那小子自出生起就占着嫡长孙的名分,如今又得陛下看重,再让他顺顺利利从辽东回来,往后这东宫,还有我们母子的位置吗?”
韩月抬眼,眸中闪过一丝锐利:“侧妃放心,白莲教在辽东布有暗线,只需寻个僻静路段,伪造一场意外,神不知鬼不觉。”
“意外?”吕氏挑眉,“什么样的意外能让他死得无迹可寻?”
“比如……山匪劫道。”韩月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辽东山路崎岖,偶有匪患再正常不过,到时候尸身都找不全,谁会怀疑到我们头上?”
吕氏点点头,又有些犹豫:“可他身边必定有护卫,听说还带了常遇春的亲兵,不好对付。”
韩月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沉沉夜色:“护卫再多,也架不住里应外合。我早已在他的随行队伍里安插了人,到时候只需一个信号,里应外合,保管万无一失。”
吕氏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好,那就依你。事成之后,我保你白莲教在东宫的供奉加倍,往后这东宫,我说了算,少不了你的好处。”
韩月转身,微微欠身:“侧妃有此承诺,属下必当尽心。只是……若事后陛下追查起来……”
“追查?”吕氏嗤笑一声,“一个小孩子罢了,死在辽东的乱匪手里,陛下最多惋惜几句,还能翻遍辽东不成?到时候我再在陛下面前哭一哭,说几句可怜话,这事也就过去了。”
她顿了顿,看向韩月:“关键是做得干净,不能留下任何把柄,尤其是你们白莲教的痕迹,绝不能露。”
韩月应道:“侧妃放心,属下办事向来周全。只是……常遇春的亲兵不好对付,或许得请出教中长老出手。”
“需要什么尽管开口,”吕氏立刻道,“金银珠宝,人手兵器,我都能给你。只要朱雄英死,一切都值。”
韩月嘴角噙着一抹诡异的笑:“侧妃如此爽快,属下定不辱使命。三日后,辽东古道,便是朱雄英的葬身之地。”
吕氏端起茶杯,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好,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窗外,一道黑影掠过,烛火猛地晃动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常孤雏展开朱元璋的书信,目光在“雄英将赴辽东小住”几个字上停了片刻,随即抬手抹了把脸——皇太孙要来?
这可不是小事。他不敢耽搁,转身就往特勤组驻地走,靴底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急促的叩击声。
“张猛!”刚进院门,常孤雏就扯着嗓子喊,“给老子滚出来!”
特勤组队长张猛正领着队员练擒拿,听见吼声立刻丢开对手,大步迎上来:“头儿,咋了?”
这人满脸横肉,胳膊比常孤雏的大腿还粗,嗓门却出奇地细,跟模样完全不搭。
“皇太孙要来了,”常孤雏把信纸拍他胸口,“陛下的亲孙子,本国公的外甥,朱雄英!三日后到辽东,你给我派一队顶尖高手,马上去应天接人!”
张猛眨巴着眼,细声细气地问:“就接个人?用得着顶尖高手?”
“你懂个屁!”常孤雏照着他胳膊就给了一拳,“那是皇太孙!金枝玉叶!路上出半点岔子,咱俩脑袋都得搬家!”
他指着演武场里正对练的队员,“把你最能打的十个挑出来,配最好的刀,带足干粮,现在就出发!日夜兼程去应天,必须在皇太孙动身前提早等着!”
张猛这才正经起来,细嗓子也绷紧了些:“明白!我这就点人!是不是……还得备点家伙?”
“废话!”常孤雏瞪他,“火箭筒都给老子带上——呃,别真用,防身!主要是撑场面,让皇太孙瞧瞧咱辽东的排场!”
张猛憋着笑应道:“得嘞!保证让皇太孙一路顺顺当当,谁敢挡路,直接轰……哦不,直接吓跑!”
“少贫嘴,快去!”常孤雏踹了他一脚,看着张猛火急火燎点人备家伙,又转身吩咐亲兵,“把城主府打扫干净,再杀两头羊,皇太孙来了,得让他尝尝咱辽东的烤全羊!”
阳光透过院墙上的藤蔓洒下来,照得常孤雏脸上的焦急里,竟还藏着几分期待——听说这皇太孙聪慧得很,正好让他瞧瞧,咱辽东可不是只会打打杀杀,日子过得红火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