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渊似乎想到了更有意思的事情,面具下的眼睛充满了兴奋地盯着谢景玄。
“话说回来,陛下还该感谢我呢,毕竟,当年要不是我唆使你的母后对付宸妃和她生下的二皇子,让她们死于兰池别苑,老皇帝伤心过度,重病在床,你现在还未必能坐在这个位置上呢。”
当年先帝的确有立二皇子为储君的念头。
后来二皇子死了,先帝的身体也愈发地不好。
而谢景玄这个嫡子,不得皇后喜爱,先帝对他也疏于关心。
所以他虽是皇嫡子,那时却没人真正的看好他。
那样的情况下,一路坐到如今的位置上,谢景玄手上究竟沾了多少人的血,他自己都记不清了。
谢景玄冷笑,“阴沟里的臭虫,做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也敢说对朕有帮助?”
面具下,秦渊的眸子危险的眯起。
臭虫,臭虫,他竟然敢说他是臭虫!
他抬手,啪的一下把手覆在了自己的面具上,发出一种近乎像是野兽一般的咆哮呐喊。
简直就是个疯子。
怪不得整日里跟那些害人的虫子打交道。
“秦渊,你们这些年东躲西藏,想必过的很苦吧,不过既然你如今来找朕了,那朕倒可以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自绝在此,朕可以考虑在你死后留给你个全尸。”
“陛下可真是好大的口气呢。”
已站回到秦渊身边,寸步不离的女子开了口。
她这般说着,又用兴奋期待的眼神望着谢景玄,问道:“陛下知道奴家的名字吗?”
谢景玄命人查了两年多的时间,几乎将整个大虞都翻了个底朝天,自然也查到了这个女人的名姓。
“朕自然知道你的名字。”
那女子看上去更加开心了。
谢景玄接着道:“朕不但知道你的名字,朕还知道你们每个人的名字。”
“让朕想想,你们应该都叫……血蚕教的余孽。”
对面那女人本就虚假至极的笑僵了一瞬,身上涌现出杀意。
她扭头,道:“父亲,一会儿能不能将陛下留给奴家,奴家想将他的牙一颗颗全部拔掉”
“当然可以。”
秦渊宠溺地摸了摸身边女子的脑袋。
秦弥开始高兴起来。
紧接着,秦渊又看向谢景玄,不,确切来说,应当是看向了他身后那辆马车。
“陛下可真不愧是先帝的儿子啊,都是痴情种。”
“让我想想,她姓什么来着……”
秦渊像是故作思考状,随后恍然大悟,“哦,对对对,姓乔!”
“乔娘娘,初次见面,不知本教主可否有幸一睹芳容啊?”
“秦渊,朕劝你适可而止。”
即便谢景玄努力的克制着情绪,但当秦渊提到乔予眠时,他还是明显被激怒。
这一切都被秦渊看在眼里。
车内,乔予眠死死地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她不知道外面究竟有多少敌人,可血蚕教的恶名,没有人不知道。
这是一群泯灭了人性的穷凶极恶之徒,乔予眠本以为这些人早就在先帝时便被赶尽杀绝了,没想到九足之虫,死而不僵,这些人今日竟然又出现了,而且他们显然是有预谋的,冲着谢景玄来的。
乔予眠知道,谢景玄身边的影卫个个身手不凡,但对面的人当年可是搅得大虞皇城天翻地覆,根本不是什么善茬,要是万一动起手来,对面手里还不知道有多恶心的手段,他们能全身而退吗?
正在乔予眠思索之际,秦渊已抬起手,轻挥了一下。
“去,把乔娘娘给本教主请出来,至于皇帝嘛,活着就行。”
此言一出,血蚕教余孽一个个如同恶犬一般,瞬间扑将上来。
影卫们自然也不是吃素的,拔出长刀便毫无畏惧的迎了上去,兵戎相见,双方很快展开了一场你死我活的厮杀。
秦渊抽出自己背上背着的那张弯弓,缓步往后退去。
粗长的手指抽出一只羽箭,瞄准了谢景玄。
“嗖!”
破空之声传来,角度刁钻,不仅仅只是瞄准谢景玄,更同时瞄准了谢景玄始终寸步不离保护着的马车里的人。
谢景玄手腕翻转,挥动横刀,奋力挡开疾射而来的箭羽。
影卫们也瞬间聚拢到谢景玄和马车周围,一面收割着血蚕教众的性命,一面将他们密不透风地保护起来。
“陛下,您和娘娘先走,我们来拖住这些人!”
幽隼挡开一人的长钩,闪身来到谢景玄身边。
“想走?陛下,您恐怕走不了了呢。”
说话之际,秦弥已经来到近处,她的轻工很好,加之身形纤细,是而行动速度极快。
眼瞧着秦弥手中的长钩就要勾上幽隼的腰,谢景玄一手化掌,将幽隼朝着马车的方向猛地一推。
而后用最快的语气道:“带着三娘走!”
说完,也不等幽隼回话,便抬起刀背,猛地拍在了马身上。
马儿感受到了疼痛,长嘶一声,扬起四蹄就往前面疾速冲去。
车内的乔予眠只感受到了一阵剧烈的颠簸后,马车已经冲了出去。
意识到谢景玄做了什么,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掀开皮帷,“幽隼,我没关系,你快回去帮他!”
乔予眠知道,若非对面的人给谢景玄带来了巨大的威胁,他是绝对不会让她先行离开,还让幽隼亲自来保护她的。
眼下幽隼要因保护她而离开谢景玄左右,这就意味着他受伤的可能性越大。
乔予眠几乎是想也没想,甚至以近乎于命令的口吻,第一次对幽隼这样说话。
幽隼心中自然也是这么想的,可他不能回去。
他知道,在陛下眼里,乔娘娘是比陛下自己的命还要重要的人。
乔娘娘不能有事。
幽隼咬了咬牙,牵着马绳,沉声道:“娘娘,恕属下不能从命!”
乔予眠瞪大了眼睛,“你不是谢景玄的影卫吗?”
影卫的职责就该是保护好皇帝,一切以皇帝的安危为先。
反观乔予眠自己,她知道自己留在那儿只会成为谢景玄的弱点,让他分心,所以她并没有要死要活地留下。
可幽隼这又是为什么?
“娘娘,陛下说了,让属下护送您离开,属下一定要完成陛下交代的事情。”
“你——!”乔予眠气节,不由大声道:“那他要是受伤了怎么办?你也不管?”
“娘娘——小心!”
正说着,一只羽箭猝不及防地爆射而来。
幽隼脚下一蹬,飞身越上马车,抓着马车的华顶,同时另一只手挥出长刀,堪堪将那只箭羽挡下。
这一挡却不要紧,那箭羽上面附带着的巨大的冲击力险些让幽隼一个没抓稳,摔下马车。
身后,传来谢景玄的低吼,“秦渊,你找死!”
幽隼不敢耽搁,很快将身体撤回,重新回到前面,牵过马绳,让马儿朝着正确的方向狂奔,同时横过刀鞘,往后一推,口中道:“娘娘,冒犯了。”
根本无需费多少力道,乔予眠便被推进了车里,同时皮帷也被挡的严丝合缝。
一晃神的功夫,乔予眠并未看到,幽隼拿着刀鞘的手在不受控制的发抖。
那是挡下刚刚那一箭导致的。
身后的厮杀声逐渐远去,没有人追上来。
乔予眠的心跳却越来越快,越来越慌乱,她手脚冰凉,脸上也显现出焦急的神色。
怎么办,怎么办。
谢景玄会不会出事。
不,不会的,谢景玄一定不会有事的,他那么老谋深算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出事呢。
乔予眠在心中不断地这样安慰自己。
“幽隼,快点!再快点!我们回去搬救兵!”
幽隼心神一震,强装镇定,道:“是!娘娘!”
遇到这种事情,要是换做寻常女子,许是早就吓得蜷缩成了一团,脑袋只剩下跑了,最好是跑的越远越好,更别说想到什么搬救兵,甚至让他回去帮忙了。
马车很快回到了流萤镇中,没等幽隼跳下车去取矮凳,乔予眠已经扶着车沿从上面跳下来。
她抓着幽隼的衣服,“马厩里有马,你骑最右面那个,快回去!”
“那娘娘怎么办?”
“不用担心我,霍大哥他们都在,而且那些人不是冲着我来的,秦渊不会派那么多人来杀我!”
幽隼迅速点头,疾步往马厩的方向奔去。
乔予眠也没闲着,她先是跑到邻家宅子外,手心拍在门上。
开门的是康伯。
“三娘子,怎么了,这是出什么事儿了?你慢慢说。”
乔予眠的喉咙很难受,特别难受,几乎要忍不住咳嗽。
但她还是强忍着道:“苏鹤临呢?”
“三娘子,今日不巧,二郎君有事儿出去了,眼下并不在欸?”
康伯原本就是个小小护院,自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话还没说完,乔予眠便跑走了。
她一路跑到了自家后院,敲响了霍桀等人的房门。
***
即便乔予眠的速度已经很快了,但她还是慢了一步。
当她和霍桀带着人行至中途时,碰到了浩浩汤汤进入流萤镇的士兵,左面那位将军乔予眠不认识,中间坐在马上的苏鹤临,乔予眠却一眼便将人认了出来。
乔予眠赶紧从马背上爬下来,跑到了苏鹤临跟前。
这会儿苏鹤临也看到了她,他抬手,身后的士兵亦跟着同时停下来。
“快去救……”
乔予眠的话还未说完,眼角余光中,她又看到了一个人,幽隼。
此刻的幽隼浑身是血,站在那里,如丧考妣。
乔予眠几乎一下子就反应过来,苏鹤临这是带着人去救谢景玄了。
“他人呢?”
她寻觅了一圈,却始终没见到谢景玄的身影。
“娘娘,陛下他……”
苏鹤临哽了一下,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他的目光看向后面。
直到人群稍微让开了一些,乔予眠才终于看到了谢景玄。
只是先前还好好的人,此刻却躺在那儿,身上盖着厚厚的绒毡,胸口处还有一只被砍断了一截的断箭。
“他,他怎么了。”
乔予眠的身形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
她不愿意相信自己看到的,所以不死心地问着。
记忆中那个冷峻的,仿佛从来都不会倒下的男人,此刻竟然被人抬着,脸上没有丝毫的血色,乔予眠甚至在他身上看不到任何的生机。
苏鹤临张开发干的唇舌,“秦渊的箭上涂了毒,而且箭尖还是花头的。”
“我去的时候,陛下已经中箭了。”
秦渊的箭术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便是他们,也是费了很大的力气,才终于将他擒住。
至于陛下。
没人知道陛下为什么会中箭,这也并不在他们的计划之中。
苏鹤临调兵的速度已经很快了。
当他赶到时,看到躺在血泊中的谢景玄,以及他身边的影卫时,他也不敢相信那一幕。
可事情就是发生了。
没人能预料得到。
“回去,回去。”
乔予眠不断地念叨着,想要往旁边退,为他们让路。
可双腿却根本不听使唤,幸亏钟阙和苏鹤临眼疾手快,同时扶了她一把。
钟阙过来时,乔予眠才好像意识到了他的存在。
她猛地抓住钟阙的手,“钟阙,求你,救救他,帮我救救他。”
女子从来没有这样求过任何人,哪怕是她过得最苦最难的时候,都不曾。
钟阙也从没见过乔予眠这样。
他赶紧点头,“你放心,我会尽力。”
只要这些人能信得过他。
毕竟,那怎么说都是大虞的皇帝。
这些人果然是不让人放心的,尤其是苏鹤临,他十分怀疑钟阙的医术,觉得钟阙实在是太年轻了,又看着很不靠谱,坚持要让他带来的大夫为陛下诊治。
钟阙也是个倔脾气,当即指着苏鹤临的鼻子讥讽他就是个游手好闲的公子,见识短线。
于是互看不顺眼的两个人就在这屋子外面,针锋相对,谁也不肯退让一步。
直到乔予眠从屋里走出来,“你们别吵了。”
苏鹤临倒是没吵,只是瞪着钟阙,多半时间都是钟阙单方面的在说他。
见乔予眠出来,两人这才不爽地各退了两步。
乔予眠看向钟阙,道:“拜托你了,请一定不要让他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