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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姝走了。

带着乔予眠的请求。

蓉儿嫁了人,身边又有朋友相护,乔予眠很放心,她唯一挂念着的就只有冬青了。

眼下,却可以放心了。

偏殿内弥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如同冷月洒落水面一般的悲伤。

青锁和雪雁心中发苦,却又手足无措,她们仿佛预感到了什么。

与此同时。

宫外。

苏府。

“你同蓉儿,你们两个如何了?”

“这段日子,蓉儿对你的好,我可是都看在眼里,你啊,别不知足,整日里对她冷着脸。”

“母亲,我们两人的事儿您就别操心了。”

苏鹤临有些头疼。

陛下将乔婕妤下蛊一事交给他查办,这事情千头万绪,牵连甚广。

这几日苏鹤临忙的几乎脚不沾地,哪有空去想旁的事情。

“我和她的事情,我自有分寸。”

叶夫人轻哼一声,“你有分寸,那你倒是同我说说,你有什么分寸?”

乔蓉走到门口时,正听到了叶夫人如此问着苏鹤临。

她不由得攥紧了手中的方盒,方盒中放着的是一块松烟墨,是他很喜欢的,她才托人寻到。

乔蓉原本并不想做类似于偷听这样不大能上得了台面的举动的,今日出于某种心理,做了一回“小人”。

她静静地停下脚步,站在了门外。

里面的声音还在继续。

苏鹤临缓然开口,平而清的嗓音中充满了无奈。

“母亲,感情之事又不像缝衣服,只要两片布料重合便好。”

“我与她本就是因着一纸婚书才成了婚,当初这门婚事是她同她姐姐说,向陛下求来的,她无缘无故对我这么好,母亲不觉得很可疑吗?”

优雅如叶夫人,此刻也不禁翻了个不那么雅观的白眼儿。

“我看你是一心扑在案子上,把脑子都看傻了。”

“明日我就同你父亲说说,让他给同陛下请旨,放你几日闲来。”

叶夫人说自家儿子的同时,也不禁在反思。

她当初生下老二前,是不是吃错了什么东西了,才导致老二看上去像个冰块,还总觉得有人要害他。

“母亲,您就别给我添乱了。”

叶夫人不听,反而道:“反正蓉儿这儿媳我是认定了,你学学你父亲,好好对人家,别成日里把你在公堂上那一套带回家里来,胡乱揣度人家的真心!”

苏鹤临应着,疲惫中透着几分敷衍的无奈,“……是是,儿子知道了。”

话都说到了这份儿上,叶夫人觉得儿子应当是明白了,也不再说别的了。

“行了,别送我了,一会儿你父亲就回来了,我去看看吩咐厨房炖的汤怎么样了。”

叶夫人摆了摆手,说着,便满面笑意地轻飘飘地离开了。

门口。

乔蓉将两人的对话尽收耳中,她想要移动脚步,脚上却好像是被人戴了千斤重的链子,怎么也迈不开腿。

直到叶夫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乔蓉才一下子如梦初醒般,慌乱地掩饰着身形,转身急急地往回走了数步,在叶夫人迈出门槛之前躲在了檐下的柱子后面。

她屏住呼吸,看着叶夫人离去的背影,眸中划过一抹黯然的神色。

这府上的人都很好。

叶夫人温柔,兄嫂和气,念芙妹妹活泼可爱,乔蓉能从他们身上感受到暖意。

却独独她最想靠近的人,那个人冷的像一块千年都不会化的寒冰。

这段时日,无论她如何讨好,如何投其所好,他对她好像永远都是淡淡的。

乔蓉在失落之余,总给自己打气,觉得这没关系。

她总会融化冰块。

现实却狠狠地打了她的脸。

她就是个寻常的不能再寻常的女子,雪山上的冰是永远不会因她而融化的。

乔蓉将手中的方盒扔到婢女手中,转身,头也不回地便要离开。

走了一半,却又忽然停了下来。

身后跟着的侍女险些将她给撞到,吓得赶紧道歉,“抱歉抱歉,二少夫人,奴婢不是故意的。”

乔蓉没同她说话,让她在这儿等着,随后折返回身,像是做下了某种决定一般,转头往屋里走。

苏鹤临听到了门外隐约传来的声音,只是他不大关心。

乔蓉进屋时,苏鹤临头也没抬,正在书桌后看手下递上来的折子。

直到乔蓉走近,苏鹤临闻到一点儿熟悉的花香。

他才从一堆折子中抬起头,看到乔蓉的一瞬间,脸上也并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而是习惯性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打扰官人了?”

不知怎么的,苏鹤临觉得今天的乔蓉有点儿不对劲儿。

至于哪儿不对劲儿,他也说不上来,只是觉得她和往日比,有点儿不一样儿了。

“你怎么了?”

乔蓉没回答他,只是一双眸子反复地在苏鹤临的脸上流连逡巡。

她不再避讳着自己想时时刻刻都看到他的目光,大胆地打量着他。

这样直白的目光,反倒是一时之间将苏鹤临打量的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他轻咳一声,以此来示意她收敛些。

但今日的乔蓉显然并没有那样“善解人意”。

“你……”

“官人是在查我三姐的案子吗?”

“你怎么知道?”他问出口,又想到这或许是母亲同她说的,心下了然,便点了点头,“是。”

原来她是来问她三姐的案子的。

苏鹤临想。

不过他会秉公执法,如果她是在求情的,他不会答应她。

不过,很显然,苏鹤临想错了。

乔蓉小幅度地后退了一步,躬身道:“官人为官清正廉明,四娘只是想求官人秉公裁断,尽快找到幕后陷害之人,还姐姐一个清白。”

他没想到她会有这样的请求。

“这本就是我的分内之事,何须你恳求?”

苏鹤临虽然对于这位欺骗了陛下的乔娘娘没什么好感,但也远远达不到厌恶的程度,况且他身为大理寺卿,负责查出事情的真相,那本就是他应该做的。

苏鹤临很惊讶,惊讶于乔蓉今日为何会忽然这样说。

乔蓉顿了一下,缓了缓情绪,才直起身子,同他道:“我知道官人对这门婚事多有不满,世上多少痴男怨女,最后都因着这样或那样的事情,最后闹得不欢而散,甚至恨上了彼此。”

“我原本并不知道,自己的一厢情愿给官人带来了许多麻烦。”

“所以,今日我来,是想与官人说明白的。”

苏鹤临渐渐地放下了手中的毛笔。

乔蓉接着道:“只要官人能尽快还我三姐一个清白,让三姐在宫中少受些苦楚,我答应官人,愿主动与官人和离,不叫官人难做。”

“你说什么?”

苏鹤临那张向来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的视线锁定在乔蓉脸上。

在乔蓉看来,这更像是在确定,她说的话究竟是谎言,还是真的。

怕他不信,乔蓉又道:“官人,我不会骗你。”

无论他如何想她,她都不会欺骗他。

她很早很早便开始喜欢他了,面对他时,乔蓉的心永远都是软的,更不要说去欺骗他了。

没来由的,苏鹤临看到她无比淡定的模样,心里反倒有些难言的隐约的慌乱。

“你……”

生平少有的,他开始认真的组织自己的语言。

不像在公堂中那般冷酷果断,竟也没寻常那样冷了。

“你想好了?”

他问。

这问题很糟,苏鹤临心底里有点儿后悔这么问,他想说的并不是这句,但眼下已经问了出来,断是没有再收回去的道理的。

于是,他与她对视,仿佛极为认真。

生怕她开玩笑似的。

乔蓉愣了一下,这会儿竟甚至有些想要发笑。

就在他问出这句话之前,乔蓉还在质疑自己,质疑自己说这些话,做这样的决定,是不是太冲动了。

冲动之下做的事情,过后,往往后悔让人后悔。

眼下,这样的顾虑却全然显得多余了。

她点了点头,视线不再执拗地落在他的脸上,而是随意地放在了某处,哪里都好。

乔蓉温吞地,道:“嗯,我想好了。”

苏鹤临握着折子的手不由得收紧,那折子被他捏的有些变了形,却连他自己都不曾注意到。

他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

话到了嘴边儿,汇成了一句,“乔蓉,婚姻不是儿戏,和离同样也不是,我希望你考虑清楚。”

他生怕给她一点儿希望似的,又紧接着补充道:“如果你考虑清楚了,我尊重你的决定。”

“官人,我考虑的很清楚,如果你还是不信我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写好诉离状,等官人证明了三姐的清白,便再手写一份和离书,连带着诉离状一道呈禀官府。”

苏鹤临:“……”

她倒是会为他考虑。

不过苏鹤临也清楚的意识到,她不是在开玩笑,也并非是用这件事来试探他的。

“官人还有什么顾虑吗?不如一并与我说明白。”

一口气将所有的话都说完,乔蓉竟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

她想,一直以来,她做的或许都并不对。

她想要的,任何东西,她都可以争取,甚至不择手段。

但苏鹤临不是什么寻常的物件东西,是不能用她惯常用的,信奉的那一套的。

苏鹤临的唇瓣动了动,心里说不清道不明是个什么滋味儿。

有点儿酸,有点儿涩,总之就是不大得劲儿。

一定是这几日太过劳累,他想。

于是,苏鹤临道:“乔婕妤的事情,我会尽力,但你就这么信任你三姐?”

据他所知,乔婕妤和乔四娘虽是同父,却并非一母所生,她们之间竟能有这般的信任吗?

乔蓉毫不犹豫的点头,并道:“我信三姐,她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苏鹤临若有所思般地点了点头。

乔蓉道:“官人若没什么别的事儿,我便先回屋去了。”

她说完,便欲离开。

身后,苏鹤临叫住她。

“怎么了?”

“这件事,先不要告诉母亲。”

乔蓉也很认同地点了点头,喂他吃下了一颗安心丸,“官人尽管放心就是了。”

乔蓉前脚离开,苏鹤临坐在桌后,眼珠不大转,也不知在想什么。

没一会儿,他的近侍思恭走了进来。

“郎君,有您的信。”

“谁的?”

苏鹤临询问着的同时,疑惑地接过信来拆开。

信上的字迹并不大好辨认,写信之人应当是找不识字的人代写的,字迹不怎么漂亮。

不过好在这些个字,苏鹤临还是能认得的。

他凝神看着信上的内容,神色再度冷下来。

信上的内容很简短,许是也没指望着他能轻易地相信信中的内容,所以也不做什么解释。

只是写道,太妃的蛊毒,与淑妃又牵扯。

“可有看到送信之人?”

思恭摇了摇头。

苏鹤临在脑海中将所有可能送来这封信的人都过了一遍。

想到了在宫中的乔婕妤,但很快这样的想法就被他否决了。

眼下乔予眠被禁足于寿安殿,被看的很紧,眼下应当没有人肯为她效劳,毕竟一旦这件事被陛下发现,那么来自于陛下的怒火,没人能承受得了。

苏鹤临想不到还有什么人会忽然送来这样一封信来。

不过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不管是谁送来的,苏鹤临都不打算将它当做恶作剧,他打算查一查。

三日后。

寿安殿偏殿的门再度被人推开。

王院判率先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的是孔御医与钱御医。

才结了薄薄一层痂的伤口再度被划开,乔予眠蹙了蹙眉,她甚至在想,人为什么会感觉到疼。

若是感受不到疼痛,便什么也不会惧怕了。

“太妃,怎么样了?”

她问着,声音显而易见地比前几日还要虚弱。

王院判很娴熟地为她包扎伤口,并回道:“娘娘不必担心,太妃娘娘的身体已大是见好了,再有一两次,身体内的蛊虫便可被化去,到时娘娘便不必再……”

“嗯。”

乔予眠闭着眼睛,从王院判这里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便没再听他说下去。

她淡淡地应了一声。

“那臣等告辞。”

伤口包扎好,王院判等人预备离开。

身后,乔予眠开口,“孔御医,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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