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佛堂内,死寂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君临渊手中那个小小的明黄布包上。空气仿佛凝固,只有檀香的气息无声流淌,却驱不散那无形的沉重压力。
太后云华岚脸上的慈悲和平静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她看着君临渊,眼神锐利如鹰隼,试图从他平静无波的表情中窥探出一丝端倪。五皇子府暗格所得?在这个节骨眼上呈给她?是巧合?还是……精心设计的陷阱?
“哦?老五府里,还能有什么紧要之物,需哀家定夺?”太后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君临渊神色恭敬,语气却不容置疑:“此物干系重大,儿臣不敢妄言。请太后御览后,自有圣断。”他双手将布包高高托起,姿态无可挑剔。
太后盯着那布包,沉默了几息。佛堂内落针可闻,皇后和德妃也屏住了呼吸,暂时忘却了投毒案的争执,目光惊疑不定地在君临渊和太后之间逡巡。
终于,太后对身旁侍立的老嬷嬷微微颔首。老嬷嬷会意,上前小心翼翼地接过布包,转身恭敬地呈到太后面前。
太后伸出手,指尖触及那光滑冰凉的明黄绸布,心头那股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她深吸一口气,慢慢解开了布包上的系带。
布包一层层打开。
里面没有书信,没有账册,只有一枚令牌!
一枚巴掌大小,非金非玉,触手冰凉,通体呈现深邃的墨黑色令牌!令牌正面,浮雕着一个狰狞的兽首,獠牙毕露,栩栩如生,透着一股凶戾之气。兽首下方,刻着一个古朴繁复的篆字——“山”!
正是君煜城那些求救密信落款处的那个扭曲“山”字符号的本体!
令牌的背面,则刻着几行细如蚊蚋、却清晰无比的铭文:“九幽听令,见符如晤。山川为证,幽冥永固。”
九幽!幽冥!
看到这枚令牌和上面的铭文,太后的瞳孔骤然收缩!捻着佛珠的手指猛地一紧,坚硬的紫檀佛珠几乎要嵌进肉里!她脸上的血色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种死灰般的僵硬!饶是她城府深如渊海,此刻也险些控制不住内心的惊涛骇浪!
这枚令牌……怎么会……怎么会在君煜城手里?!又怎么会落到君临渊手中?!这枚令牌所代表的力量和秘密,是她手中最重要的底牌之一!更是绝不能见光的禁忌!
“这……这是何物?”皇后沈明澜看着那枚造型诡异的黑色令牌,疑惑地问道。德妃凤婉仪也面露不解。
太后猛地回过神!她几乎是瞬间,强行压下了所有的震惊和慌乱,脸上重新覆盖上一层冰封般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和……怒意!
“此乃‘幽冥令’!”太后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被亵渎的震怒,“乃是前朝余孽‘九幽’邪教用以蛊惑人心、图谋不轨的信物!此教信奉幽冥邪神,行事诡秘,手段毒辣,前朝覆灭时曾掀起腥风血雨!后被太祖皇帝剿灭,余孽潜逃,销声匿迹多年!没想到……没想到这逆子君煜城!竟敢私藏此等邪教令牌!他……他这是要做什么?!难道想勾结前朝余孽,颠覆我大雍江山不成?!”
太后的反应快到了极致!她瞬间将这枚指向她自身秘密的令牌,与早已被定性为邪教的前朝余孽“九幽”联系起来,将矛头狠狠指向了已经倒台、百口莫辩的五皇子君煜城!同时,将自己彻底摘了出来!
君临渊心中冷笑。太后果然老辣!这反咬一口、祸水东引的本事,炉火纯青!但他早有准备。
“太后息怒。”君临渊躬身道,“儿臣亦觉此物邪异,已命天机阁详查。据查,此‘幽冥令’确与前朝余孽‘九幽’有关。然……”他话锋一转,目光平静地看向太后,“据天机阁密档记载,此令等级森严。此枚兽首令,似为‘九幽’组织中层头目所持,用以联络和调动部分资源。其上‘山川为证’之语,或暗指其据点,与山川地形有关。”
他故意点出“山川为证”,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太后那微不可察颤抖的手指。
太后心头剧震!君临渊竟然知道得这么多?!连“山川为证”的暗语都查出来了?!天机阁……她果然小看了这个儿子掌控的力量!他这是在警告自己吗?
“哼!”太后强作镇定,冷哼一声,“既是邪教信物,留之无益!来人!将此邪物拿去,当着哀家的面,焚毁!”
“是!”老嬷嬷立刻上前,拿起令牌,走到佛龛前的铜盆边。铜盆里燃着供奉的长明灯油。老嬷嬷将令牌投入油中。
嗤啦——
黑色的令牌在火焰中迅速变红、扭曲,最终化为一小滩黑色的灰烬,散发出一股怪异的焦糊味。
令牌虽毁,但佛堂内的气氛却更加诡异。太后看似震怒,实则心惊肉跳。皇后和德妃则被这突如其来的“邪教令牌”和太后的激烈反应弄得惊疑不定,投毒案反而被暂时搁置了。
“投毒一案……”太后疲惫地揉了揉额角,仿佛被这邪教令牌气得不轻,“钱嬷嬷虽有嫌疑,但无实证。那小太监贪财背主,其言未必可信。哀家看……此事还需详查。钱嬷嬷,禁足于自己房中,无哀家旨意不得外出!待查明真相,再做处置!”她轻描淡写,便将钱嬷嬷的惩罚降到了最低,保住了她。
皇后沈明澜心有不甘,但看着太后那“疲惫震怒”的模样,又瞥了一眼铜盆里的灰烬,知道此刻再纠缠投毒案已不合适,反而显得不近人情。她咬了咬牙:“母后圣明。只是德妃妹妹受此惊吓……”
“德妃受惊了。”太后看向德妃,语气放缓,“哀家库里有支上好的百年老参,待会儿让人给你送去,压压惊。此事,哀家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德妃心知今日已无法扳倒钱嬷嬷,只得躬身谢恩:“谢太后娘娘体恤。”
一场风波,在君临渊抛出“幽冥令”和太后祸水东引的操作下,看似暂时平息。皇后和德妃带着满腹疑虑离开了慈宁宫。
佛堂内只剩下太后和她的心腹老嬷嬷。
太后脸上的疲惫和怒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种深沉的冰冷和忌惮。她看着铜盆里的灰烬,眼神幽暗难测。
“君临渊……好手段!”太后声音低沉,带着刺骨的寒意,“他是在警告哀家!他查到了‘九幽’,查到了‘山川’!甚至……可能查到了更多!”
“太后,那……那现在怎么办?”老嬷嬷心惊胆战地问。
“怎么办?”太后眼中闪过一丝狠戾,“他既然想查,就让他查!传信给‘山主’,启动‘地网’计划!把水搅浑!另外……皇后不是身体‘不适’吗?让她……好好‘养病’!这后宫,该换个主人了!” 她失去了君煜城这颗棋子,又暴露了部分底牌,必须加快步伐了!而体弱多病的皇后,就是她下一步的目标!
凤仪宫。
皇后沈明澜回到宫中,屏退左右,只留下心腹大宫女。她坐在凤榻上,回想着慈宁宫发生的一切,只觉得心口一阵阵发闷,气血翻涌。
“咳咳……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毫无征兆地袭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皇后用手帕捂住嘴,咳得撕心裂肺,纤弱的肩膀不住地颤抖。
“娘娘!”大宫女吓得魂飞魄散,连忙上前拍抚她的后背。
好不容易止住咳嗽,皇后摊开手帕,只见雪白的丝帕中央,赫然是一小滩刺目的殷红!
“血……娘娘您咳血了!”大宫女失声惊呼,脸色煞白。
皇后看着手帕上的血迹,又想起今日在慈宁宫的憋屈和惊怒,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阵阵发黑,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
“娘娘!快传太医!快传太医啊!”凤仪宫内,瞬间乱成一团。
皇后的旧疾,在接连的刺激和忧思之下,终于如山洪般猛烈爆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