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汗…”一个将领小心翼翼上前,想要说些什么。
“闭嘴!”拓跋宏的声音嘶哑得类似于破锣,“救火!清点损失!安抚战马!谁敢再乱,斩!”
他手中布条很轻,却在此刻感觉重若千钧。
拓跋宏缓缓展开,看清上面的名字。
每一个,都是他在王庭委以重任的心腹大臣! 他们是北戎的嫡系,是他拓跋宏的左膀右臂!
而在最前面的那个名字,让他浑身的血液几乎瞬间凝固——
天元宏!
那个额角上有一道狰狞刀疤,曾为他挡下致命一箭,被他视为最忠诚兄弟的先锋大将!
一时辰前,天元宏本该陪同他一起在营中观刑,亲眼看着顾言欢被万马践踏成泥。 可就在行刑前,天元宏的亲卫来报,说将军旧伤复发,无法赶到。
当时,拓跋宏只当巧合,还派了御医前去探望。
现在,这个名字赫然出现在这张“叛徒名单”上!
巧合?
还是……蓄谋已久?!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立即便会生根发芽。
顾言欢是在用反间计,故意离间他君臣的关系?
可万一是真的吗?
天元宏的缺席极其诡异,那场动摇军心的爆炸极其精准,惊马的时机、焚粮的位置……这一切,若没有一个高层内应的配合,几乎不可能做到!
拓跋宏不敢再想下去。他发现,无论这名单真是假的,顾言欢的目的都已经达到了。从这一刻起,他看向自己身边的每一个人,眼中都会带着猜忌。
一个无法信任任何人的王,又如何增强他的军队?
“顾……言……欢……”
拓跋宏输了,输掉了军心,输掉了威严,输掉了信任。
但他不能就这么算了!
“来人!”他对着亲卫低吼,“去,把那个叫阿月的女人的尸体,给本王拖出来!”
亲卫一愣,恍然大悟。
“用最破的草席给裹上,立即派一队斥候,把她扔到云州城的城门去下面!”
“告诉顾言欢,这是本王……给她的‘回礼’!”
两天后,早上。
云州的城墙上还包裹着黎明的寒霜。
当城门缓缓打开时,守城的战士们看到了永生难忘的一幕。
一卷破烂的草席,就那么孤零零地被扔在城门外百步街的空地上,像一群被人随意丢弃的垃圾。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季家军营。
当顾言欢和季微语赶到城门下时,无双已经命人将草席抬了回来,小心翼翼地打开。
里面,是阿月冰冷僵硬的尸体。她身上布满了尘土和鞭痕,清秀的脸庞上有无数着死前的惊恐与不甘。拓跋宏甚至没有让她留下一处体面。
顾言欢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没有人能看清她的表情,她的手指攥成了拳头。
她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就那么看着阿月的尸体。
脑海里,闪过的却是那个在断魂谷的日子。
“阿欢,饿不饿?这个给你吃。”
“阿欢,天凉了,这个好好盖上。”
“阿欢……想不起来没关系,还有我陪你……”
那些鲜活的记忆,此刻都化作了眼前这具冰冷的的尸体。
顾言欢感觉自己的眼睑滚烫,有什么东西即将决堤而出。
但她不能。
她不能在任何人面前,尤其不能在季微语面前,为另一个女人流泪。
季微语静静地站在她的身侧。她没有看到阿月的尸体,她的目光,自始至终都在顾言欢的身上。
她看到了她绷紧的下颚线,看到了她的肩膀微微颤抖。
她什么都懂。
当柳絮也是这样倒在她面前时,她同样用最冷的表情,掩盖最深的伤痛。
她们,何其相似。
就在此时,柳絮的尸身也被从府中抬了出来,与阿月的尸身并并排放了却在一起了。两个人,生前各自为主,死后以这样的方式相遇。
顾言欢终于动了。她弯下腰,亲手将阿月身上的尘土一点点拂去,又为她整理好破旧的衣衫。
然后,她抱起了阿月。
季微语也沉默地抱起柳絮。
她们将她们带到了城外一处向阳的山坡上,那里可以俯瞰整个云州,也可以遥望北方的战场。
顾言亲手挖着墓坑,一下,又一下。
季微语就在旁静静地看着。
当坟包堆起时,顾言欢立在那里,背影挺得笔直一动不动。可那微微颤抖的肩头,却泄露了她所有的脆弱。
她在忍,用尽全身的力气在忍。
突然,微凉的手,从背后环住了她的腰。
温暖的身体,贴在她冰冷的后背上。
顾言欢的身体一僵。
季微语从背后抱住了她,将脸轻轻贴在她的背上。
“想哭就哭吧。”
“在我面前,不必逞强。”
顾言欢发出一声哽咽,“我……没。”
“她为你而死,为她流泪,这没有错。”
“在我面前,你可以只是……顾言欢。”
不是嚎啕大哭,而是无声的颤抖,泪水浸湿了衣襟,也刺痛了心。
风吹过山岗,仿佛是死去的灵魂的呜咽。
而相互依偎的身影,却在这一刻,承受了世间所有的寒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