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宴阁,三楼,“醉花间”雅间。浓郁的酒气混着紫檀冷香。灯火摇曳。
顾言欢歪在猩红软垫的湘妃竹榻上,地上散落七八个空酒坛,有的酒液洇湿了地毯。她衣襟微敞,墨发凌乱,脸泛潮红,眼神空洞而暴戾。那该死的“原主记忆”正折磨着她。
她攥紧拳头,骨节泛白,指甲陷进掌心,血腥味极淡。刺痛让她清醒一瞬,随即是更深的迷茫与愤怒,眼前甚至出现了重影。
清弦一袭湖蓝长裙,跪坐琴案后,指尖轻抚琴弦,未弹。她名义上是凤宴阁头牌,实为顾言欢的干将,打理产业、收集情报。
她了解这位二皇女,尤其当她露出此种神情,便是最危险之时。清弦目光落在顾言欢紧握的拳上,看到隐约血迹,很快恢复冷静。
“殿下,”清弦声音清冷,“您已喝了三天。”
“闭嘴!”顾言欢猛地抬眼,声音嘶哑,“本殿的事,何时轮到你置喙?”
清弦垂下眼睑,不再多言。她微微调整坐姿。
“砰砰砰!”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清弦姐!不好了!楼下有人闹事!”门外是管事小玉焦急的声音,带着哭腔。
清弦起身开门,沉声问:“何事慌张?”
小玉急道:“吏部侍郎家的王腾,带人非要月娥姑娘陪酒,月娥不从,他们就砸东西,还说凤宴阁他们想怎样就怎样!
说识相就该送上月娥,否则就让凤宴阁开不下去!”
清弦眼中闪过冷意。这王腾是京中有名的纨绔。凤宴阁难免遇到难缠客人,但如此嚣张的,不多见。她怀疑背后是否有人挑唆。
“知道了,我下去处理。”清弦欲关门。
“慢着。”榻上的顾言欢突然开口,摇晃撑起身子,眼神暴戾不减反增,“本殿……倒要去看看,是谁这么大胆子!”
清弦心中一凛,连忙道:“殿下,您醉了,此事交由清弦处理。”
“滚开!”顾言欢推开清弦,踉跄向外走,“本殿的人,本殿的地盘,轮不到别人指手画脚!”
清弦被推得一个趔趄,揉了揉肩膀,对小玉使了个眼色让她去通知无双,自己也快步跟上。
凤宴阁一楼大堂,一片狼藉。
王腾踹翻一张紫檀木桌,空气中弥漫酒水、脂粉和食物的混合气味。
他身边的纨绔子弟对歌姬舞女动手动脚。
“给脸不要脸!一个小歌姬也敢摆谱?老子今儿非要你陪不可!”
王腾得意洋洋,准备拉扯月娥。
一个冰冷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谁给你的狗胆,在这闹事?”
众人望去,只见一个身着云纹锦袍的高挑女子扶着扶手走下。
王腾眯眼打量,仗着酒劲嗤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个醉鬼娘们!想替这些贱婢出头?”
顾言欢走到他面前,身形摇晃,她站定微微歪头。
“你,再说一遍。”
“我说你是个醉……啊!”
话还未说完,顾言欢就直接一巴掌狠狠扇在王腾脸上。
王腾被扇得原地转了半圈,脸颊高高肿起,嘴角溢血。
“你……你敢打我?!”
“打你又如何?”
顾言欢直接上前一脚踹在他小腹!
王腾倒飞出去,撞在柱子上,闷哼一声,蜷缩在地。
几个跟班酒醒大半,刚想上前,就顾言欢直接打个惨叫连连。
“你……你到底是谁……”王腾挣扎抬头,声音扭曲。
顾言欢走到他面前,一脚踩在他胸口,“连本殿都不认识?看来你这吏部侍郎的公子,眼神不怎么好使,就挖了吧!”
“二……二皇女殿下?!”王腾傻了。他爹千叮万嘱不能招惹这位煞星。
“殿……殿下饶命!奴才有眼无珠!求殿下饶命!”
王腾涕泪横流磕头求饶,额头在地面磕得“咚咚”作响。
顾言欢冷哼,满是厌恶和疲惫。她移开脚,“滚。再让本殿在凤宴阁看到你们,就不是断手断脚这么简单了。”
几人如蒙大赦,连滚带爬逃出凤宴阁,一人被门槛绊倒,还摔了个狗吃屎。
清弦已站在顾言欢身后,平静看着一切。她挥手示意下人收拾残局,安抚姑娘们。
“殿下,何必亲自动手。”她递上一方丝帕。
顾言欢未回头,摆了摆手酒劲上涌,身体晃了晃。
清弦上前扶住她的手臂,“您醉得不轻,我扶您回房。”
“不必……”顾言欢刚想推开,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清弦稳稳接住她,她微微蹙眉,正要唤人,一道身影掠至。
“殿下!”无双从清弦怀中接过顾言欢,眼神扫过清弦。
清弦退后一步,垂眸道:“殿下醉了,方才教训了几个闹事的。有劳亲卫长。”
无双的目光在清弦脸上停留片刻。
“嗯。”
无双抱起顾言欢,几个纵跃消失在楼梯口。
夜色渐深,凤宴阁喧嚣渐息。
清心苑。
柳絮将一盏温热的莲子羹轻轻放在季微语手边的矮几上,低声道:“小姐,夜深了,该安歇了。”。
季微语正对一方素白宣纸出神,执狼毫笔,笔尖久久未落。
“何事?”
柳絮犹豫了一下,据实禀报道:“小姐,方才凤宴阁传来消息,二皇女殿下……醉酒后,将吏部侍郎家的王公子并几名同伴都打成了重伤。”
季微语执笔的手微顿。笔尖一滴浓墨滴落宣纸,迅速晕开。
她放下笔,笔杆与砚台轻叩。她端起莲子羹,未喝,指腹摩挲着微烫的杯壁。
“起因?”
柳絮答道:“据说是那王公子在凤宴阁强要清倌人陪酒,出言不逊,冲撞了二皇女殿下。”
季微语沉默了。
为了一个歌姬,或者说,为了自己产业里的人,便下如此重手。
“知道了。此事与我们无关,不必再提。”
季微语淡淡道,她的指尖在杯壁上停顿了一下。
“是。”柳絮应声退下。
寝宫内,只剩下季微语一人。她看着宣纸上那团墨迹,眼神复杂。良久,她重新拿起笔,在那团墨迹旁,缓缓写下了一个“欢”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