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的木门,虚掩着。一道光,从那不足半掌宽的缝隙中刺入,落在季微语白皙的手背上。
她蜷在榻角,一夜未合眼。昨日那滚烫的掌心触感,似乎还烙在肌肤上,连同顾言欢眼中那抹费解的清明与痛楚,一并灼烧着她。
“自由?”她喉间逸出一声极轻的嗤笑,牵动了嘴角的伤口,一阵刺痛。这又是顾言欢的新把戏?
这扇门,是诱饵,还是另一重囚笼?
前世顾言欢狰狞的面孔,皮鞭破空之声,烛泪滴落的滚烫……这些画面并非时时清晰,却如针扎般,在她稍有松懈时便猛地刺来,让她浑身刺痛。
“本宫的命,攥在你手里……但非此刻……”
顾言欢的话,在她脑中反复。是警告?还是……她想不透。
她必须出去看看。
季微语扶着冰冷的墙壁,一点点撑起身。每动一下,浑身的伤口都叫嚣着,她却咬紧了牙,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挪到门边,手扶着粗糙的门板,停顿了片刻,终是猛地一推。
“吱呀——”
门开了。
廊下空寂,一眼望去,不见半个守卫。这种刻意的空旷,让她更加心头发紧。
她深吸一口气,带着秋日特有的寒凉,让她略微清醒。扶着廊柱,她一步一顿,走出了偏殿。
该去何处?这宫城,何处能容她?
假山后,一人影急匆匆奔出,口中唤着:“小姐!”
是柳絮。
季微语身形一僵。
柳絮奔至她跟前,泪水已淌了满脸。她伸出手,想扶,手却在半空微颤:“小姐……奴婢……奴婢可算见着您了!”
“柳絮……”季微语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她看着柳絮,那份熟悉的关切,让她紧绷的心弦松动了一瞬。
“小姐受苦了……”柳絮哽咽着,小心翼翼搀住她,“殿……那顾言欢,可曾再为难您?”
“她放我出来了。”季微语垂下眼睑,“宫中近来如何?”
柳絮拭泪,急道:“小姐,宫里都说二皇女如今……愈发莫测,手段也……也狠。这般轻易放您出来,恐是有诈,您千万当心!”
“季家已覆,我这条命,她随时能取。我倒要看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替我留意一人,大皇子,顾成!”
“大皇子?”柳絮微讶,随即用力点头,“是,小姐!奴婢听说,大皇子府近日常有生面孔出入,守备也森严了些。”
“小姐,我们……可要设法离宫?”
季微语摇头,目光却投向远处层叠的宫阙,“不。我要留在此处,亲眼看她顾言欢,如何收场!”
昭阳殿。
苏樱将一方微凉的湿帕敷在顾言欢额上,轻声道:“殿下,‘断魂饮’与昨日那虎狼之药相冲,余毒未尽。日后,您身子恐时有不适,或有……记忆错乱之虞,万请留意。”
顾言欢倚着软枕,面色仍有些苍白,额角隐隐作痛,四肢尚有些乏力。
“记忆错乱……”她低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榻沿的纹路。原主的记忆,是毒,亦是解药。
“本宫晓得了。”
“无双。”
殿角阴影微动,无双已单膝跪地:“属下在。”
“查得如何?”
“回殿下,大皇子妃杜婉婷,在宫外城南‘锦绣坊’确有一处秘所。每隔三日,便遣心腹前往,名为采买,实为传递讯息,并收受些……‘供奉’。”
“供奉?”
无双续道:“多为金银,亦有朝中某些官员的……私密信函。杜婉婷借此,为大皇子暗通款曲。另,她与南陵使臣亦有往来,行踪诡秘,尚需深查。”
“这杜王妃倒还真是有几分手段。”
“殿下,是否即刻查抄‘锦绣坊’?”
“查抄?”顾言欢抬眼,“岂不便宜了他们?”
她坐直了些,看着无双,一字一句道:“无双听令。”
“属下在!”
“下回报信之人再去‘锦绣坊’,不必惊动。你只需……”
“命人将他们收受之物,尽数换成宫中造办处新制的……一箱纹银,赏赐军士的那种。箱笼之上,要有内造府的戳记。务必,让这份‘大礼’,在大皇子巡查京畿防务,途经城南闹市时,‘不慎’倾覆,教满城百姓都开开眼界!”
无双先是一怔,随即抱拳道:“属下明白!”
顾言欢微微颔首:“再放出些风声,只说大皇子府近来开销甚巨,皇子妃不得不变卖钗环度日。本宫倒要瞧瞧,他顾成那张‘贤德仁厚’的面皮,还如何戴得住!”
“是!属下遵命!”
殿内复又安静。
顾言欢起身,行至窗边,推开一扇窗棂。
她的目光,望向宫城深处。
她低声自语,指尖轻轻划过窗格,“好戏,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