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马辚辚,向南。车厢内安静。
顾言欢靠着软垫闭目,眉心微蹙,手虚扶着额头。季微语坐在对面,膝上摊着书卷,指尖捻着书页,久未翻动。她偶尔抬手添茶,动作轻缓,瓷杯放下时悄无声息。
途中停歇,季微语端来药碗。顾言欢睁眼接过,视线在她递碗的手指上停了一瞬,见其指尖在碗沿顿了顿,随即收回。
顾言欢未动声色,饮尽汤药,递回空碗。
无双骑马随行,偶尔靠近车窗低声禀报。
数日后,抵达苏州。此处河道交错,石桥卧波,沿河建筑密集。空气潮湿,有水气与脂粉香。
无双寻了处宅院落脚,随即带人出去打探。傍晚回报,苏州姓苏的人家商号众多,柳尚书留下的“苏”字印记,暂时无线索。
次日午后,顾言欢自觉好些,决定出门。她换了身男子便服,由无双陪同,前往“听雨轩”茶楼。季微语放下手中活计,起身跟上。
茶楼里人声鼎沸,说书先生正说到精彩处。顾言欢寻了靠窗位坐下,留意邻桌几个商人的谈话。
“……如今这苏州城,风头最劲的,怕是金鸾阁那位商姑娘。”一人身体前倾低声道。
“可不是!咱们走南闯北,哪个没听过她‘金线蜘蛛’的名头?得罪不起!”另一人点头,端起茶碗。
“听说那金鸾阁,美人云集,清倌小厮也是上等……”
“嘘!”先前那人做了个手势,“那地方不简单。有分量的客人,是冲着清弦姑娘去的。听说她一曲千金,难得一见!”
“清弦?那位‘江南第一琴’,只弹曲,不入幕的头牌?听闻她性子高,见了客也未必肯奏。商姑娘护得紧!”
顾言欢端茶盏的手停住。“金鸾阁”、“商姑娘”、“清弦”。她放下杯子,指尖在桌面轻敲。苏……商……?
她看向季微语,对方垂眸看着杯中茶叶,手指摩挲杯壁,侧脸平静。
回到宅院,顾言欢对无双道:“查金鸾阁,那位商姑娘,还有清弦姑娘。尽快报我。另外,备车,今晚去一趟。”
无双抱拳:“是,殿下。”
季微语抬起头,看着顾言欢:“殿下,金鸾阁人多眼杂,您身体未愈……”
顾言欢打断她,“本宫自有计较。你若不愿,便留下。”
季微语站起身,理了理衣袖,微微躬身:“臣妾奉旨随侍,自当同行。”
顾言欢不再看她,转身入内。
夜临,秦淮河两岸灯火通明,映照河面。金鸾阁楼阁高耸,灯笼悬挂,门前车马不绝。香气与乐声从门内传出。
顾言欢着月白常服,走进大门时微蹙眉,似不适这喧闹与香气。她目光快速扫过厅内,随即定住,向内走去。无双紧随。
季微语着素色男装,步入阁中,神色未变,只目光在挂饰和客人间流转。
一位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立刻迎上,满面笑容,眼神在三人身上一转,躬身道:“几位爷里面请!听曲儿,还是寻知己?”
顾言欢站定:“听闻贵阁清弦姑娘琴艺好,慕名而来。”
管事笑容顿了顿,随即更热情:“这位爷好耳力!清弦姑娘是我金鸾阁的明珠。只是……姑娘今日身子不适,怕是……”
“千两黄金。”顾言欢道。
无双上前,将一个锦袋放在管事托盘上,发出声响。
管事眼睛一亮,拿起锦袋掂量,笑容立刻真诚,腰弯得更低:“哎呀!贵客!小的眼拙!清弦姑娘方才还说爽利了些,正想抚琴呢!几位爷快请上座,小的这便去安排雅间!”
顾言欢嘴角微动,跟上。
管事引三人至二楼临河雅间。房内布置雅洁。推窗可见秦淮夜景。
侍女奉上茶点退下。未几,管事引一位女子进来。
女子着素白衣裙,未施脂粉,容貌清秀,气质安静。她抱琴步入,向顾言欢等人颔首,便径直走到矮几后蒲团坐下,将琴置膝。
正是清弦。她抬眼看顾言欢,目光平静,略作打量,便垂下眼帘。
纤指拨动,琴音流出,盖过窗外喧闹。初时清越,渐转低沉,似有郁结。
顾言欢静听,手指在膝上轻叩,目光落在清弦脸上。
曲终,室内寂静。
顾言欢开口:“姑娘琴音动人。不知此曲,可有‘苏’音?”
清弦抬头,直视顾言欢,片刻后缓缓道:“公子听见甚么,便是甚么。”
顾言欢欲再问,季微语却端起茶盏,用杯盖撇去浮沫,发出轻微碰撞声。
“千金一掷,只为一曲。公子倒是上心。”
顾言欢转头看她:“季微语!”
季微语抬眼,迎上顾言欢视线,“见公子兴致高,随口感慨。”
顾言欢吸了口气,重新看向清弦,“清弦姑娘,本公子有事,想与你单独谈谈。”
“公子若诚心,明日午时,妾身在此恭候。不过,只允公子一人前来。”清弦目光在两人间转了一圈,落在顾言欢身上,“
说完,她抱琴起身,转身从容离去。